梅子衿脸上一热,刚刚睁开的眼睛连忙再次闭上,心跳突然间快如擂鼓!</p>
当初鬼使神差间留下她的盒子,后来因着对她身份的怀疑,一直没有将盒子归还给她,梅子衿一直将此事耿记于怀,最后在让三石还盒子时,特意在里面装上她喜欢的薄荷膏,权当……他拾物不还的赔罪。</p>
如今见她掏出了自己送给她赔罪的薄荷膏,梅子衿又羞又恼,脸上一片滚烫。</p>
可是,鼻间并没有传来预期中的薄荷香。</p>
心里感到奇怪,梅子衿再次睁眼,却见到水卿卿不知何时又将胭脂盒收起,并没有用里的薄荷膏,只是皱紧眉毛、面容难受的低头坐着。</p>
聪明如梅子衿,如何会不明白水卿卿为什么拿出薄荷膏又不用,心里顿时五味杂陈。</p>
而看着她的样子,梅子衿大概猜到她是坐不惯马车才会这样。心里突然想到,难道,上次她与三皇子李宥并肩而骑,并不是因为她贪慕虚荣,而是因为她坐不惯马车么?!</p>
如此一想,他心里莫名的舒坦了许多。</p>
下一刻,他长臂一扬,伸手撩起了一侧的帘子,让冰凉的寒风灌进来。</p>
帘子掀起,不止有凉风灌进来,更让沿途的灯火照进来。</p>
因着过节,沿途的街铺和宅院门口都点着热闹炫目的花灯,照得街道路面亮如白昼,更是将马车里的一切照得清楚明亮。</p>
凉风灌进来后,让水卿卿感觉全身一松。</p>
可是下一刻,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她突然想到什么,想也没想就扑上去,白着脸将掀起的帘子重新放下。</p>
马车内再次归于窒闷昏暗,梅子衿冷冷看着她,语带不悦冷声道:“你在干什么?”</p>
水卿卿关好帘子又退回到车门口的地方,小心谨慎道:“侯爷恕罪……车帘打开,万一让人看到我与侯爷……又得是满城风雨。所以还请侯爷见谅……”</p>
梅子衿明白她的意思,之前在听笙院时她就如此,宁肯受病症的折磨,也不愿意跟他走,就是怕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惹来闲话。</p>
但那日她与三皇子李宥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相伴同游了一整天,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他们俩的闲话了吗?</p>
所以,她到底是怕两人的身份惹来闲话,还是只是在排斥自己?</p>
刚刚舒坦的心境又堵塞起来,梅子衿深邃的眸光晦暗不明的盯着着她,让水卿卿头皮发麻。</p>
恰在此时,马车压过石子,重重的颠簸了一下,水卿卿喉咙一紧,感觉胃里的东西都要翻腾出来了,被她死命忍下,以免当着梅子衿的面吐在车厢里。</p>
看着她拿手捂住嘴巴的难受样子,梅子衿突然出声,让车夫停下马车。</p>
马车骤然停下,水卿卿胃里再次翻江倒海般的捣腾起来,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跳下马车,跑到路边呕了起来。</p>
一番翻天覆地的呕吐后,水卿卿才感觉自己再次活了过来,胃里和胸口不再难受了。</p>
稍做喘息后,她回身要回到马车上去,却惊愕的发现,马车不见,路边只有梅子衿独身一人在那里……等她!?</p>
“侯爷,马车呢……”</p>
水卿卿抬起衣袖擦干净嘴角,疑惑的问梅子衿。</p>
她被梅子衿带去陆府时,刚从水里捞出来,全身湿透,如今身上这身衣裙,还是陆霖让府上的丫鬟给她换上的。所以,身上没有备帕子,只能拿袖子擦着嘴巴。</p>
梅子衿看着她因为难受,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再看到她拿着袖子擦嘴,眉头微皱,从身上掏出自己的丝帕,扔到她手里。冷声道:“走回去。”</p>
水卿卿抱着他扔过来的丝帕呆在当场!</p>
街上这么多人,而梅子衿在大晋又是家喻户晓之人,她……也是声名在外。他们这样一路走回去,一定会被人发现啊……</p>
思及此,头皮发麻的水卿卿追上径直往前走的梅子衿,心惊胆战道:“侯爷,我们……我们还是坐马车吧。”</p>
梅子衿头也不回冷冷道:“本侯都不怕,你在怕什么?!”</p>
水卿卿急得快哭了——</p>
从她进侯府起,不论是他,还是白凌薇老夫人,每个人都在告诉她,让她安守本分,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p>
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担心她对梅子衿的情谊,怕她勾引他,做出不轨之事……</p>
而从入侯府起,水卿卿也一直谨记着一条规矩,那就是,离梅子衿越远越好。</p>
所以,她主动避嫌,他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什么还要带着她公然在大街上走着,引起更多的流言蜚语呢?!</p>
如此一想,水卿卿心里不免涌上了几分羞恼,愤然道:“侯爷威名震慑天下,自然是不怕的。可我不同……我是一个寡妇,侯爷难道不知道寡妇门前事非多吗?”</p>
一个是战无不胜的定国侯,一个是克夫的小寡妇,两人身份差这么远,一有什么事,人们首先想到的,自是她这个‘不知廉耻’的寡妇勾引了他……</p>
听到水卿卿带的怨气的话,梅子衿微微一怔,而她自称的那句‘寡妇’更是让他心口一紧。</p>
冷冷回首,梅子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深邃的眸子深沉似海,似乎要将她沉溺其中。</p>
“你与大哥的婚事不做数,何来的寡妇?何来的事非?!”</p>
“但——若是你担心三皇子会误会,你我可以分道而走!”</p>
在梅子衿的心里,因为大哥与她的婚事不做数,他从没当水卿卿是什么克夫的寡妇,他所能想到的,却是她这般避讳与自己传流言,是不想让三皇子李宥误会了。</p>
一想到她如此在乎三皇子对她的看法,梅子衿的心里又涩又堵,眸光里一片灰暗,甩袍朝前走去。</p>
水卿卿却是被他的话惊得再次怔愣住!</p>
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在误会自己与三皇子的关系么?</p>
水卿卿气结,更是羞恼,很想甩开他自己回去。</p>
可他的话都说得这般直白了,若是自己与他分开走,不更加让他认定了自己与三皇子之间有什么关系了么。</p>
如此,水卿卿只得硬着头发跟上去,尽量压低着头,不敢让人看到她的样子。</p>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追上来,梅子衿心里一松,嘴角不自禁的扬起,脚下步子也跟着放缓。</p>
他心里舒坦了,可水卿卿却愁闷极了。</p>
想着梅子衿方才对自己的误解,她再次追上前去,跟在他身后气愤道:“我原是一片好心,不想让侯爷被大家闲言碎语的议论着,侯爷怎么能误会我与三皇……”</p>
“给昀儿挑盏花灯吧。”</p>
大晋商业繁茂,夜市更是热闹,那怕是年节间,街上还是有不少商贩在贩卖花灯。</p>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摊前,梅子衿收脚停下,指着灯架上那五彩缤纷的花灯,回身对水卿卿淡淡说道。</p>
而他简单的一句话,不但顺利打断了水卿卿的埋怨,更是让她的心情在瞬间欢喜的飞上天。</p>
让她给昀儿选花灯么?她当然是十万个愿意的。</p>
刹那间,水卿卿心中的羞愤与担心统统抛之脑开,欢喜激动的扑到灯架前,仰着头,认真的看着灯架上各式各样的花灯,专心挑选起来。</p>
灯火阑珊的花灯架前,水卿卿虽然脸上长满了红疹,一片红肿,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花灯的映照下,却盈盈动人,让人移不开眼睛。</p>
梅子衿负手站在她身侧,眸光定定的看着她,只感觉眼前明明一脸红疹、很是难看的女子,此刻却格外的让他心悸……</p>
而她眼睛里激动的亮彩和神情间的欢喜,更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动人的欢颜!</p>
全神贯注选着花灯的水卿卿,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了某人眼中最绚丽的风景。</p>
她将挑好的两盏花灯拿给梅子衿看,笑道:“昀儿属羊。这两盏羊儿灯都很好看,侯爷看看哪盏更好?”</p>
梅子衿仓忙收回一直看她的眸光,掩下神情间的尴尬之色,上前将两盏灯都拿到手里,道:“两盏都要了。”</p>
一盏给昀儿,一盏给他——他也属羊。</p>
水卿卿并不知道他心里那么多的心思,只是高兴能买花灯送给昀儿。</p>
她见梅子衿同意了她选的花灯,心里欢喜的同时,又小心翼翼的同梅子衿商量道:“侯爷能借我三十文钱么?这花灯就当是我买给小世子的新年礼物……”</p>
梅子衿眸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下一刻却是取下身上的钱袋递给了她。</p>
接过沉甸甸的钱袋,水卿卿有片刻的怔愣。</p>
今晚的梅子衿,似乎与以往那个冷血疏离的定国侯很是不同。</p>
从他将她从浴桶里抱起的那一刻,到他今晚对她的一切举动,连着他说的话,都让她感觉到陌生与捉摸不透。</p>
而她的内心,更有一丝难言的慌乱,不像是害怕,更像是突如其来的关怀温暖让她乱了心神……</p>
就在她心神紊乱之际,梅子衿走近灯架前,抬头看了眼前的花灯,回头问她,“你属什么?”</p>
想着心事的水卿卿,没想到梅子衿会突然问自己的属相,想也没想就答道:“我属鼠!”</p>
话一出口,她瞬间白了脸色——</p>
盛瑜比她小一岁,是属牛的……</p>
这边,梅子衿与水卿卿两人在街头给昀儿买花灯,而另一边的侯府内,白凌薇却是看着梅子衿离开后久久不归,带着下人在侯府里到处找寻起来。</p>
从梅子衿的四宜院再到其院子,遍寻梅子衿不到的白凌薇,终是心里疑云大起,带着金嬷嬷等人,找到水卿卿的听笙院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