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卿卿此番进宫,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清红袖的背上,是否真的有怜姑姑所说的青砖烙下的伤痕。</p>
所以她故意将红袖推下荷花池,就是为了等着她沐浴更衣时,露出后背让她看个清楚仔细。</p>
果然,红袖的背上真的有一块青砖大小的烙痕!</p>
看到烙痕的那一刻,水卿卿激动得全身血液倒流,既为找到陈皇后陷害母亲的罪证而高兴,也为事情的真相心寒。</p>
原来怜姑姑所料不假,当年的一切,真的都是陈皇后为了夺太子妃一位,对母亲做下的毒手。</p>
可是,等她再仔细看清了红袖后背伤疤上的青砖图案时,又有些诧异。</p>
无名帮她从陈国公府兰馨院找回的青砖模本上,上面的青砖刻着菱形的边槽。</p>
可是,红袖背上的疤痕上,在菱形边槽的中间,似乎还刻有其他东西,像是兰花的形状……</p>
不待水卿卿再看仔细,给红袖送水的厨房小宫女推门进来,看到突兀出现在红袖房间里面生的水卿卿,惊诧道:“你是谁啊,怎么出现在姑姑的屋子里?”</p>
小宫女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红袖。</p>
她慌乱回转过身来,待看到屏风外站着的水卿卿,心里一惊,顾不得身上还没清洗干净,连忙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出来,眸光警惕的打量着一脸害怕的水卿卿,冷冷道:“不是让宫女带郡主下去休息了么?郡主怎么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奴婢的屋子里!?”</p>
水卿卿收起心里的恨意,神情间一片惶然害怕,颤声道:“姑姑,不知道怎么的,自从方才在荷池边看到怜姑姑后,我耳边一直听到怜姑姑在同我说话……太吓人了,我又不敢去找娘娘,只能来姑姑的屋子里……”</p>
说着说着,水卿卿眼泪都流下来了,身子瑟瑟抖着,脸色也是一片惨白,似乎真的被吓得不轻。</p>
见她这个样子,红袖心里也开始毛,问道:“怜姑姑都同你说了什么了?”</p>
水卿卿哆嗦着嘴唇颤声道:“她说她是被人害死的,她要找到那个放火的人……姑姑的声音好凶恶,还一直哭着,好像有着极大的恨意,我根本不敢听……”</p>
在听到水卿卿说到‘找到放火的人’时,红袖的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脸色也白了几分。</p>
水卿卿又道:“姑姑,今晚我能同你一起睡吗?我实在是害怕……”</p>
红袖白着脸强做镇定道:“郡主金枝玉叶,怎么能同奴婢睡在一起?再说,方才郡主所听到的一切,只怕是郡主耳鸣听错了。人死如灯灭,那来的鬼魂一说。郡主还是快点去睡吧。”</p>
说罢,将水卿卿推出门来,吩咐宫人送她去偏殿休息。</p>
水卿卿出门时,害怕的小声嘀咕着:“明明不是耳鸣……我真的听到了。”</p>
送走水卿卿后,红袖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脑子里不由再次浮现了当年她放火逃逸时,被怜姑姑追着的情形来,手不自禁的抚上后背上的烙伤,头阵阵的麻……</p>
如此,做贼心虚的红袖,耳边听着窗外呜咽的北风,似乎也听到了哀怨的人语声,吓得一宿不敢合眼……</p>
第二天一大早,水卿卿起就身向陈皇后辞别出宫回白府去了。</p>
她一走,陈皇后看着脸色不郁、且心神不定的红袖,道:“听说你昨晚掉荷花池了,怎么那么不小心?!”</p>
自从听到水卿卿昨日提到怜姑姑后,特别是那句‘要找到放火的人’开始,红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着,不仅整晚没睡着,整个人都开始恍恍惚惚的。</p>
她白着脸气愤道:“并不是奴才不小心,而是昨晚送郡主去后殿时,被她挤到荷池里去的……”</p>
“莞卿挤你掉的荷花池?!”</p>
听到红袖的话,陈皇后立马警觉起来,放下手中的血燕盅,眸光冷凝的看着一脸踯躅的红袖,冷冷道:“她干什么突然挤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p>
红袖心里一颤,想着自己瞒了陈皇后二十年的秘密,脸瞬间白了。</p>
她勉强挤出一丝镇定的笑意来,道:“奴婢那有什么事瞒着娘娘。她不过是一时没看清路,被拌了一下,撞到奴婢身上,将奴婢挤到荷花池里去了……奴婢当时气坏了,洗了半宿才将一身的淤泥洗干净,现在身上还有一股泥味呢。”</p>
陈皇后皱眉道:“凡事小心些。她狡猾得很,并不好对付。本宫一直觉得,她不光对武宁之死有怀疑,甚至是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都在怀疑。所以本宫怕她挤你下荷池是另有其他目的。”</p>
红袖强抑住心里的慌乱,安慰陈皇后,也是安慰自己,道:“娘娘不要担心,左不过两日后她就完蛋了——宫外有杨氏母子安排好一切。宫里这边,乐宜公主与太后那里,奴婢也按着娘娘的吩咐悄悄传过话了,所以到时,皇上一定不会知道宫外生了什么事——任是谁也救不了她的!”</p>
听了红袖的话,陈皇后心里的不安才安定下来,拿勺子轻轻搅着盅里的汤汁,冷然道:“真希望这一切快点过去——解决了她,本宫才能真正的安宁!”</p>
恰在此时,太子李宥从殿外疾步进来,竟是等不及宫人通传闯进殿来,一向温雅的面容上又是着急又是兴奋,这般寒冷的天气里,额头上竟是沁出薄汗来了。</p>
见了他的形容,陈皇后很是诧异,吃惊道:“一大早的,你怎么来母后这里了?”</p>
李宥激动得眸子直光,对陈皇后道:“儿臣终于弄明白一切了!”</p>
说罢,对门外挥手:“带她进来!”</p>
看丰李宥激动不已的样子,陈皇后的情绪也被他带动,不由放下勺子,眸光切切的随着李宥的话看向了殿门外。</p>
下一刻,高名领着一位畏手畏脚的老嬷嬷进来,冷冷斥道:“见了皇后娘娘,还不快下跪!”</p>
老嬷嬷全身剧烈一抖,根本不敢抬头,双腿一软,身子缩成一团跪在了地上。</p>
陈皇后见李宥一大早带个老嬷嬷来见自己,猜到她的身份必定不简单,不由坐直身子道:“她是谁,到底怎么回事?”</p>
李宥一口喝了红袖递上的茶,平复了一下心绪后,对陈皇后道:“之前儿臣在追捕面具刺客同伙时,现这个婆子被关在一个地窖里,当时儿臣向她问无名与刺客的事,她一问三不知,直到最近儿臣怀疑那孩子与莞卿有关,再去问她,才得知她竟是此事当中的重要人物。”</p>
原来,当初无名答应帮水卿卿封住金大娘的口,但他毕竟不是狠毒的杀戮之人,只是将金大娘抓起来关在地窖里,不让她再出现指认水卿卿,却没有要她的性命。</p>
后来李宥带人全城搜捕无名和他手下的刺客,捣毁了他们许多藏身的店铺,无意间现了金大娘。而最近,李宥更是从金大娘的嘴里得知了惊人的秘密……</p>
陈皇后听得着急,不由催道:“别吊母后胃口了,快说吧。”</p>
李宥沉声道:“她叫金大娘,是京城朱雀巷里的一个贩卖人口的牙婆子。一年多前遇到了来京城寻亲的一个外乡女子,本是想将她卖去青楼,后来……”</p>
说到这里,李宥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p>
而听了李宥的话,陈皇后已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立刻凝重起来。</p>
“后来,她现那个女子竟是怀了身孕,刚巧这个婆子的姐姐在定国侯府当差,在为她的主子寻一个找孕母,所以,这个牙婆子就哄着外乡女子在她家里生下孩子。”</p>
“去年九月初二,那外乡女子生下孩子,这个婆子将那女子打晕丢进了湖里,孩子则送进了定国侯府里,成了姨娘白凌薇的儿子——母后应该猜到了,那外乡女是谁了。”</p>
听到这里,陈皇后已是一脸震惊,连一旁的红袖都目瞪口呆的怔愣住了。</p>
聪明如陈皇后,从李宥开口提到回京寻亲的外乡女开始,就已猜到了外乡女就是水卿卿。</p>
所以,接下来听到李宥后面所说的杀人夺子,纵是在后宫见惯黑暗阴谋的陈皇后,都震惊到说不出话。</p>
而李宥则不由的想到了第一次在城门口见到水卿卿的情形来,再想到她后来代替盛家幺女当冲喜娘子嫁进侯府,再到为了护住昀儿,不惜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杀了乐宜的雪狼狗,再到后来梅子衿带着昀儿出现在武宁公主的灵堂,以及后面梅子衿谎称世子病故,最后又带着孩子与水卿卿守着边关不愿意回京……</p>
一切一切的迷团,在此时,终于如云雾散去的山峦般,在他的眼前清晰了然的呈现出来。</p>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陈皇后,惊诧道:“原来,她真的生过孩子,就是侯府的那个世子……而杨氏的那个女儿白凌薇是因为假孕生子,才会被侯府休弃还关进大牢。杨氏瞒着本宫这一切,就是怕事情曝光,牵扯到她女儿身上——只是,她们只怕做梦也没想到,她们谋害的那个外乡女,最后竟是白府嫡女,还是她的亲姐姐。呵,真是太匪夷所思了!”</p>
说罢,陈皇后看着阴沉着脸的李宥,沉声问道:“如此,你知道了一切真相,接下来有何打算?”</p>
李宥心里五味杂陈——</p>
初初听到水卿卿的遭遇时,他的心里尚未对她有一丝的怜悯之心。</p>
可想到梅子衿以及他手中的兵权,还有他与无名对自己的威胁,他却是不能放过他们。</p>
所以,他不会心软放过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