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衢当然能够领会李克用心中的气闷懊恼,本来是联合征讨黄巢风头最劲的藩镇节度使,又是一门心思的要执黄巢首级而名震天下
结果打到了几近米尽粮绝,不得已逐批调遣军旅撤返,李克用尽过最后的尝试,还寻思以后再图谋诛杀黄巢的时候,正主的脑袋却被陈州这一路实力最弱,本以为也不过是协同打打下手的官军中一员都将所取这事搁谁不捶胸顿足的懊恼?
但李克用自问也是有气度的霸主,就算不久前最有希望取黄巢首级斩获大功,可其他官军兵马也并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自己的确也做了收兵撤军的打算,其他藩镇看来也是无望,而就算李天衢只凭他一两千军马,没有其它牙军为他扫清障碍开路也绝不可能得手,但他也坚持到了最后,就是这么“机缘巧合”的夺下大功,这又能怪得了谁?
这都生米熟饭、木已成舟了,却还能怎的?李克用也很清楚倘若公然对李天衢甩脸子为难于他,倒显得自己器量狭隘了。而且比起对其它朝臣节帅倨傲的态度,李克用素来喜欢提拔少壮英杰,大概也算是傲上而不忍下,如此李天衢这个名字,不止已在他心目中挂上号,懊恼之余,李克用待他也不由高看一眼。
至于李天衢见识得李克用真颜,观其言行举止,也感受到他身上透出得一股强大气场。到底是甫一受朝廷旨意便立刻爆发出强大的战力,迫使着让诸路藩镇胆寒心惊的黄巢立刻陷入颓势的雄主
而李天衢也还记得从收复唐廷国都伊始,直到现在黄巢终于败亡,李克用言行中虽然有一股霸道老成的威仪,但眼下他实际的年龄,可尚还未满三十周岁。
注意到李克用当真有眼疾,只粗略一看,他一只眼中似是混沌得一片并非黑白分明李天衢当然也不会刻意盯着对方疾症,而听他语气仍有几分干硬的赞说自己,遂躬身施礼道:
“节帅谬赞,末将侥幸诛杀巢贼,而若无节帅与几路藩镇先前重挫贼众,致使反军溃散,末将力薄兵微,又怎能成就得如此大功?终能教黄巢授首,还是李节帅当居头功。”
“侥幸、侥幸哈!俺怎的就没这等好运?你是撞大运也好,还是真有那能耐也罢,黄巢既然是你杀的,这功劳便就是你的!俺李克用又是何等样人?还能忌妒你个州府都将争来的战功?”
听李天衢如此说罢,李克用面色稍缓,他仰脖朝天打了个哈哈,又做豪迈状的豪声说道。然而这话一说,李克用也不住感到更是气闷,遂苦笑着暗付道:
他娘的,虽说犯不上嫉恨你这小子你说诛杀巢贼老子当居首功,可人头到底是你砍下的,世人又会怎么说?倒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天大的好处教你给占了去,老子到底仍不甘心呐
如此李克用虽难免懊恼,但秉性使然,以往青眼有加赏识提拔军中后辈,见李天衢出人意表,取黄巢首级非但是凭他运气,论胆识魄力、统军时当机立断同样也少不得,既是大有可为,如今相谈又看他顺眼,实则李克用也动了设法收他为义儿的心思。
可是李克用转念一想,既然李天衢这小子斩获诛杀巢贼这等大功,朝廷也必然厚加封赏想必再不过了多久,他的名头不但世人皆知,也将受封坐镇一方与俺那些义儿过往屈沉的境遇大为不同,李天衢应该也不肯屈居人下了吧
而对李天衢来说,凭心而论,朱温与李克用这一对终要成为冤家死仇,彼此打了一辈子仗而又都堪称是当世枭雄的人物,李天衢在后世翻读的史书的阶段,对于后者印象倒更好一些。虽然李克用有与他老子李国昌有不尊王化,也曾剐杀朝廷官员等污点,但凡事做个对比,史载生平事迹与朱温这个名声最臭的开国皇帝相较的话,倒还显得李克用为人更磊落豪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