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技术官从无人电瓶车上走下来，站在了高塔脚下。</p>
他原本想要推辞的。</p>
但是那位女神对他说：“难道还要我过来请你吗？并不是我不乐意，只是时间宝贵。”</p>
他不希望耽误女神的工作。</p>
他更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女神并肩走过色彩缤纷的空中花园。</p>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有意回避这种景象的发生——至少不要让人看见这种景象。</p>
现在，门在眼前。</p>
技术官整理了一下衣领，确认了纸盒在手，伸手轻轻地敲门。</p>
笃，笃……</p>
没等敲第三下，门哗啦一声猛地开了，漆黑之中伸出一只洁白的手，热情地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拖了进去。</p>
……</p>
……</p>
那一年，他被她一把拉进屋里时候，两人都二十八九岁。</p>
那时，屋里黑漆漆的，只能靠四周闪烁的仪器灯光勉强照明。</p>
古老的液晶显示屏上，跳动着数以百计的数据，还有一些即时演算生成的曲线在缓缓变幻曲率。</p>
展示动态效果的等离子大屏幕上，梅西耶天体的示意图散发出红彤彤的光，给两人打了一道浪漫的侧光。</p>
她抓着他的胳膊，那么亲密无间。</p>
他被她抓着心，却那么羞怯。</p>
她成熟妩媚，却依然怀着一颗少女心，强对比的侧光勾勒出起伏有致的轮廓线，还照亮了她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p>
他呢，早熟，也晚熟，但少年的心一直没有变，羞怯和自卑同样没有变。</p>
“观测到了森托座阿尔法星的闪光！我们八年前的预言实现了！”她激动地握紧拳头，兴奋地挥了三下。</p>
他的目光和心也跟着剧烈蹦跳了三下，接下来就是绵绵不绝的余震。</p>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激动，再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了，哪怕是她那位不咸不淡交往了多年的男友。</p>
……</p>
……</p>
一枚有些干瘪的红苹果递到刘恩慈面前，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p>
这里是云中城，是高塔，是观星台，那些过往的景象只是回忆。</p>
不过，胳膊隐隐作痛是真实的，她如故的热情也是真实的。</p>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袭宽松的深蓝丝衣，露着一边肩膀，衣摆长得齐膝，下面露出两截洁白的小腿肚。</p>
云中城四季如春，这里的贵族人人穿得随心所欲。</p>
不过，虽然衣着和学生时代大不相同，虽然细细的皱纹爬上了面容，但深邃如夜空的那抹蓝色没有改变。</p>
女神还是那个女神，孟洄还是那个孟洄，痴迷于宇宙深处的女天文家。</p>
“吃个苹果？”孟洄说。</p>
刘恩慈接过这个邹巴巴的苹果，不知该如何下口。</p>
女神却掏出另一个皱得更厉害的，自顾自放到嘴边欲啃。</p>
刘恩慈连忙道：“我来削！”</p>
……</p>
……</p>
那一年，刘恩慈十九岁，在水木大学数学系读书，一边上学，一边勤工俭学。</p>
因为穷，所以算了一手好算术，为了精打细算。</p>
因为穷，所以削了一手好苹果，也是为了精打细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