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洛襄的吐槽，杨紫陌有些脸红，杨晓道倒是一笑而过：</p>
“瞧瞧，这出口成章的，还真是个文化人。说对喽，本来呢，要是个弟弟的话，就直接叫‘杨大道’了，可惜女孩子叫这个不合适。村里的老先生就给取了这么两个字，意思差不多，可听起来写出来那就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所以说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你别看就这么一件小事，有文化没文化那就是两个境界。紫陌啊，哥给你把话撂这儿，你以后找对象至少也得找个上过大学的，要不然我可不给你准备嫁妆！”</p>
年已奔四的杨晓道充分展现了一位准中年人应有的啰嗦特质。他比妹妹大了刚好一旬，长兄如父，平时话不算多，但只要一谈论到妹妹的事，就会瞬间变成一位话痨大叔。至于内向的小妹羞红着脸不断地拿手指使劲戳他，他连理都不理。</p>
洛襄干笑着，没有搭话，按照杨晓道的标准，看来他这么个连高中都没读完的家伙是要被踢出局了。当然，他本来对杨紫陌就没有任何想法，倒也谈不上什么失望的情绪，只是纯粹觉得有趣。</p>
妹妹杨紫陌的性格和兄长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极度内向的她并不擅长和陌生人交流，被稍微搭个讪就会落荒而逃。如此看来，那天她在路边上叫住洛襄，可能是真的用去了平生积攒下来的全部勇气。</p>
不过还好，只要周围全部都是熟识亲近的人，就相当于给她提供了一个安心的环境。除了哥哥之外，阿钟、阿洪、阿武三人也是她打小就认识的。而或许是一开始对于洛襄的观感不差，几天下来，她在跟洛襄相处时也能够放得开了。</p>
这里一楼是小餐馆的正厅和厨房，二楼则是一套二室一厅的住宅。过去四个大老爷们儿两两一间住得刚好，如今多了一个小妹一个洛襄，杨晓道二话不说，把原本的床铺卖掉换了两个双层铁架床。四个男人挤在一间卧室里，小妹单独住一间，洛襄则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这样的分配无疑是严重压缩了阿钟他们的生活空间，但几个男人谁都没有提出半点意见。照洛襄看来，这个被称作“小刀哥”的男人，在几人之中应该是最有威信的一个，算是他们的领头人物。</p>
老实说，当杨晓道一开始邀请他留在这间小餐馆的时候，洛襄是打算拒绝的。最直接的原因，是他对这家店的地理位置并不满意。</p>
这家店建于体育馆对面，市立医院旁边，向东是亚细亚铁道，向西是龙头市场。光是这样说的话好像看不出什么问题，是不是？那么我们补充一点，洛襄家里的房子就在市立医院墙东，与这家饭馆的直线距离不到一千米。</p>
因此当杨晓道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洛襄下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扶额。</p>
怎么这么巧？怎么还是躲不过？</p>
如果不是不忍心辜负杨紫陌眼中那隐约的期待，他差点撒腿就跑了。</p>
最终他还是决定留下，毕竟他确实需要一个落脚地。过去一个月无家可归的生活好像并没有让他产生多少疲惫感，但直到在这里住过一夜之后，他才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么渴望一个安定的生活。</p>
已不在世的乔布斯大大说：“消费者并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除非你把产品摆在他们面前。”</p>
好吧，洛襄并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但这个道理总是没错。其实所有的人都一样。没得选的时候，洛襄心里觉得“露宿荒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得过且过嘛，无非也就是那么回事。但当“平静生活”这个选项出现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中立刻就动摇了。</p>
我们在少年时都曾做过冒险的梦，那是因为无论走到哪里，我们的灵魂都能有一个归去之所。而现在洛襄已经不会再渴盼冒险了。无处可回的冒险不是冒险，那就只是单纯的“流浪”而已。</p>
所以他留下，只是做了一些必要的“防备措施”，像这种“全副武装”的扮相就是其中之一。</p>
在楼上的时候姑且不论，到店里工作和出门送外卖时，口罩和兜帽就是他的标配。所幸如今冬用的外套基本都会附带连帽一只，他也不需要再另去购买了。不过他本以为店里的几人会对自己这样的打扮提出什么意见，可他们却谁都没有吱声。除了阿武会偶尔调侃一下之外，余下几人几乎都立刻接受了。这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p>
杨晓道有时会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光打量他，或许是认为他有什么“苦衷”……</p>
他们不会以为我是什么逃犯，或者是为了避仇才躲到这里来的吧？</p>
洛襄偶尔也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但却从未向几人确认过。</p>
大家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生活着。</p>
除了打扮之外，洛襄对自己的一些信息也做了隐瞒。当然他不是为了防这几个人，他和杨晓道等人之间本就不相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主要是怕会有他认识的人来这里吃饭，听到“洛襄”这个名字认出他来。要知道这名字可不像“张宇”、“李勇”之类遍地都是，有心人——尤其是过去的熟人——难免会多瞧他两眼，指不定哪天就露了馅。</p>
他是在第一次自我介绍时临时想到了这一茬的。</p>
“我叫洛……洛……”</p>
洛什么好呢？他一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假名。</p>
“洛洛？”阿钟眨巴着眼睛，“哇你跟鲁路修那个便宜老弟重名诶！”</p>
没人理他，多半是因为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洛襄倒是听懂了，但他一丁点都不想接话。</p>
于是冷场，阿钟一脸尴尬。</p>
洛洛……这名字简直逊爆了。我从垃圾桶里随便翻个名字都能比这好听一百倍。</p>
洛襄有些郁闷地想。</p>
不过……唉，算了。我可没说这是我的名字哦，我只是结巴了一下，你们爱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吧。</p>
杨紫陌的性格可没法服务顾客，只能在后厨帮阿钟的忙，倒比阿武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强上不少。而妙味家常菜最近刚刚加盟了外卖平台，让最新加入的洛襄有了用武之地。一个骑着电驴顶着北风送餐的外卖小哥，每天戴着兜帽口罩也不算什么稀奇事。</p>
或许是洛襄自己杞人忧天，也或许是这套掩人耳目的装备起了作用，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过去的熟人认出他来，如此他也就渐渐放心了。</p>
九点钟，洛襄早已把餐馆里外打扫了个通透，阿钟他们也相继起床干活；十点钟，餐馆做好准备，开门营业；十一点刚过，店里接到了第一笔外卖订单。</p>
洛襄提上餐盒，放进外卖箱，跨上电驴，戴好头盔。</p>
冬日的阳光射入透明的面罩之中，洛襄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与阳光相仿的和煦微笑。</p>
来，平凡的一天又开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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