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道带着疲惫的笑容把烧烤摊老板打发走。刚才打得凶狠时没人过来帮忙，这会儿事情都结束了，一个个跑过来嘘寒问暖倒是挺积极。</p>
算了，也怪不得他们。事不关己，大家当然都会避而远之。他们这些有家有业的，又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一要考虑自己会否受伤，二也怕被人记恨招来报复。这是人之常情。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让他们平时搭把手还行，指望他们掺和这种事？五年十年的感情都到不了那份儿。</p>
阿洪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杨紫陌正蹲在他身前，用棉签和碘酒为他擦拭着眼角的伤口。</p>
她的动作温柔而细腻，夕阳祥和的霞光透过二楼的玻璃窗照射在少女的侧脸上，给她粉色的唇瓣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泽。</p>
洪星觉得自己脸上略有点热，不知是碘酒的消毒作用，还是别的什么……</p>
杨紫陌当然不知道面前的“阿洪哥”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没察觉他看自己看到入了迷。</p>
洪星想起自己刚才最后那一记漂亮的过肩摔，有点遗憾没能让杨紫陌看到，也许讲给她听听？还是不要了吧……仔细想想，紫陌这么单纯害羞的女孩子，多半并不喜欢那种暴力的事。</p>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后悔，自己这么一身伤势虽然不重，但外观上看着就跟张哥一样惨兮兮，紫陌会不会觉得我很逊？</p>
他如此患得患失着，眼光转向另一边沙发边上坐着的洛洛，心里却又没来由想到——刚才紫陌上楼之后是先问了洛洛的伤势，然后才过来我这边的。</p>
那也没什么。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洛洛毕竟是“客人”嘛，年龄又小，总要对人家更热情些，免得让他觉得受了冷落。</p>
说到底他跟紫陌认识才十几天，我们跟她可是从小就在一起了。看他刚来时那副样子，穷得叮当响，每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就连他身上那两件外套、那沙发床、那被子……全都是小刀哥给他置办的，也就是长相年轻一些，没别的优点了。</p>
紫陌就算是眼瞎了也不至于看上这家伙吧？</p>
他猛然间反应过来，又开始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p>
我想什么呢！他如此自责着。虽说加入的时间不长，但洛洛好歹也是自己人，今天还帮我们干了一架，我还这么埋汰他，那不就成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p>
现在他没了眼镜，想要看清楚洛襄的身影就只能努力眯起眼睛。无辜坐在那儿的洛襄可不知道阿洪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见他忽然以一种“凶狠”的眼神看着自己，难免有些莫名其妙。</p>
于是洛襄溜下了楼。</p>
眼下他换上了一件新外套，原本的那件因为刚才在地上滚了几圈，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块厚实的抹布，还有几处擦破。</p>
不过他并不担心。</p>
杨紫陌以前在村里跟人学过裁缝，也靠这个维持生计。这女孩虽然不擅长与人交流，但贵在心灵手巧，洛襄那套被子弹打穿的衣服就是她给缝好的。</p>
当然被问及那衣服上的破洞是怎么造成的时候，洛襄干巴巴地说是自己用手指头戳出来的。</p>
要不然还能怎么说呢？说一颗子弹打进自己胸口然后被自己用强横的内功逼出？</p>
谁信呢？</p>
他好不容易能在这里安定生活一段时间，并不想被老板送进精神病院。</p>
下到一楼的时候，阿钟带着那位张爱华大叔从诊所回来，张叔的鼻子上贴着一块纱布，但本人看起来还是蛮有精神的。</p>
说来也怪，洛襄管他叫“张叔”，管杨晓道叫“小刀哥”，而杨晓道等人则叫“张哥”。辈分乱得可以，但谁都没有提过什么意见。</p>
而与此同时，杨晓道正在餐馆正厅里冲阿武发火。</p>
“你们不能跟我说‘不知道’！我很早之前就跟你们说过，咱们现在能安稳下来做做生意不容易，以前你们那些匪气不能再带过来了！哪怕是人家不对，咱们能退一步就退一步，和气生财。你们是觉得咱们干一架大的，然后把警察招过来，警笛呜哩哇啦一响能给咱们打广告是怎么的？”</p>
“可我是真不知道！”阿武赔着笑脸，“小刀哥，我听说有事儿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开骂了。你是不知道他们骂得有多难听！我已经够忍让的了，要依我过去的脾气，那小子根本没机会说第二句话！”</p>
“嘿，你还挺虎是怎么的——”</p>
“行了小刀！”张叔在一张桌边坐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大概是摸到了痛处，他倒吸一口冷气，接着才说道，“你要说这事儿，那还真不怨阿武他们。”</p>
“张哥你别帮他们说话！”杨晓道哼了一声，“这帮小子身上这些臭脾气早该改改了！”</p>
“你先听我的。”张爱华说着，把小张弛推了出来，“儿子，跟你小刀叔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p>
“嗯……”张弛抽抽鼻子，回忆道，“当时我爸跟阿钟叔搬了两袋子东西进屋，我就在外面看着三轮车。然后那帮坏蛋就过来了，说要买我们的地瓜花生，我说不卖，他们就说‘让你家大人出来’……”</p>
张爱华接口道：“然后我听见动静就跑出去了。我一看人家八个人，那惹不起。我就寻思着，他们要买几个地瓜，我便宜点儿给他们得了。可结果他们塞给我一百块钱，要把我三轮车推走！你说那我能愿意吗？然后阿钟阿武他们就出来帮我嘛，这个事儿就是这么起来的！”</p>
洛襄眨巴一下眼睛，从旁插话道：“听着是他们在故意找茬啊？”</p>
“可不是嘛！”张叔一拍大腿，“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找茬能找得这么直白的，我也是头回见！现在的小年轻怎么都浮躁到这个地步了吗！”</p>
“就是就是！”阿武一拍手，应和着叫道，“要这都不算找茬，那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才是找茬了！”</p>
阿钟张了张口，欲言又止。</p>
杨晓道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视线。</p>
……</p>
杨晓道挽留张爱华父子在餐馆吃了饭再走，但餐馆本身也要营业，最终便只是简单吃了一点东西。既然判断那些人只是无端找茬，况且还是自己这边打赢了，那就没什么好追究的。</p>
晚上餐馆正常营业，只是阿洪暂时不在，诊所的大夫给他开了点药膏，说是没什么大碍，但要多注意休息。于是他便在楼上睡了几小时，一直到餐馆打烊才又下来坐坐。</p>
杨晓道拉下卷帘门，却制止了正要关灯的洛襄：</p>
“洛洛，你跟紫陌先上去睡吧。我们等一会儿再上去……呃，今天发生了点儿不顺的事，我们发泄一下，打打牌……阿钟你看一下柜台后面还有扑克吗……”</p>
“别打太晚了。”杨紫陌小声嘱咐。</p>
洛襄沉默着点了点头。</p>
杨晓道想了想，又拉住洛襄，低声说道：“洛洛，下回再有这种事儿，你别参与。”</p>
“我……”</p>
“我白天就跟你说了，让你跟紫陌别下车。我们这几个大老爷们儿，挨顿揍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今天这伙人就是帮小混混，那还好说，万一是针对我们来的呢？万一他们把紫陌带走了……洛洛，你想想这个后果！”</p>
洛襄直视着杨晓道的双眼：</p>
“……有人会‘针对’我们吗？”</p>
“我打个比方而已。”杨晓道说道，“而且今天你没受伤，是你运气好，不代表你很能打，你懂吗？人家没冲着你来而已。不信你问问阿武今天挨了几拳！就你这个小身板，人家随便砸两拳到你身上，砸轻了你得住几天院，砸重了说不定就是个残疾！你可别不当回事儿！”</p>
洛襄只得接连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p>
“总之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状况，你要真想帮忙，就带着紫陌躲得远远的，行吗？这就是你能给我们提供的最大帮助。千万别跟阿武他们学，他们一个个以前都是混子，天天喊打喊杀的那种，你学不来的！听话，别让我们担心！”杨晓道认真地说道，末了补上一句，“也别让紫陌担心。”</p>
洛襄重重地点了几下头。除了答应，他别无他法。</p>
目送着洛襄跟在杨紫陌身后走上楼去，杨晓道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他从阿钟手里接过一叠厚实的旧扑克，连洗都不洗，随手丢在一张桌上。</p>
“来，咱们打会儿‘跑得快’吧。”他面色阴沉地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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