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灯灭，犯多大的罪也就这样了。</p>
我要回村，神婆并不相随，她说：“你回去看看二娃现在什么情况，他要没死，就不要管他，等到他死之后害人时再通知我。”</p>
我不懂，“他爹都死了，他还要害谁？”</p>
神婆道：“二娃眉心有竖纹，是个固执的主，他有没了却的心愿，不会轻易认命。”</p>
没了却的心愿，我能想到的就是他想要个儿子。</p>
想到此不免古怪，这货还要怎么害人？莫不成给他来个鬼胎？</p>
问神婆：“世上有没有鬼胎？”</p>
神婆噫地一声，“别说这个，恶心。”又解释道：“男人横死十二小时内幽精还在，做那事生下来的孩子就是鬼胎，天生阴体，身残多病，很难养活的。”</p>
我再问：“女人死后生的孩子呢？”</p>
“那是正常孩子。”神婆说，“怀孕七个月，孩子和正常人就没区别。”</p>
我再问：“那男人跟女尸那个，会不会让女尸怀孕？”</p>
神婆就躁了，“你鬼故事看多了？人死就死了，身体只会诞生细菌，哪里还能怀孩子，有没有点常识？”</p>
回去村里已经接近十二点，丧事各项工作已经准备完善，就差一个顶盆的。</p>
顶盆是我们的习俗，棺材起灵前由死者长子长孙头顶瓦盆，三叩九拜之后，说起灵，瓦盆就要摔破，必须一次摔破，越破越好。</p>
但周羊蛋就一个儿子，没有兄弟，更无侄子，他那一脉从太爷爷传下来就他一个，其他两家都跟他断了关系。</p>
传代到我，正好是第五辈，也是最后一辈亲，到了二娃那一辈，就不再有血脉关联，理论上讲两家已经是陌生人，可以联姻。</p>
五辈之内，是不允许联姻的，这块民俗必须讲究，不然以后生的娃有可能是白痴。</p>
按习俗，该是二娃顶盆。可惜二娃今天才从医院回来，身体已经是半瘫，要坐在轮椅上才行。</p>
而摔盆是个技术活，病人显然不行。</p>
总管就慌了，到处找亲属，要找人顶缸，侄子女婿什么都行。找了一圈找不到，最后说找平辈兄弟来顶，如此一说，倒是出来了七八个，其中包括我。</p>
立马都不乐意了，谁愿意给周羊蛋那样的货色顶盆？</p>
这顶盆和扛引魂幡的人都是有讲究的，具有继承遗产资格的人才会去做，只能是小辈，怎么能是平辈？</p>
总管眼看吉时要过，等不及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平辈也可以继承遗产的，赵匡胤就把皇位传给了自己弟弟对不对？你还能大得过皇帝去？别废话，选个人出来顶。”</p>
几个本家弟兄都往后缩，最后二大爷发话，抓阄，抓到谁谁就顶。</p>
妈卖批，竟然是我抓到了。</p>
如此二娃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引魂幡，我则换上孝子服，肩膀扛个盆（不能用头顶，那代表我爹过世）随着总管一声令下，起灵！</p>
我一把将瓦盆摔的稀碎，而后是炮响，上千斤的龙棺在周家堡众多男儿肩膀头轻松离地，凭空里一声啼哭，极为恓惶。</p>
我想我大概理解了二娃为什么非得要个儿子的心情了。</p>
我从小到大，参加过几十场葬礼，所有葬礼都是一样，随着炮响，无不是女眷们的哭天抢地，哭声震天，传去几里。可到了周羊蛋这里，只有一个女眷在哭，就是二娃的媳妇小惠。</p>
她还是年轻媳妇，又不会哭，只会捂着眼嘤嘤假哭，炮声一响，唢呐鼓手再奏乐，根本听不到她在哭。</p>
这不是闹？</p>
谁家死人不是风光大葬，唢呐手憋着腮帮子猛吹，要把女眷们的哭声压下去。周羊蛋的葬礼倒好，唢呐手们吸着腮帮子吹，生怕把女眷的哭声掩盖，好让人笑话，原来死的这位是个绝户。</p>
在农村，只有丧尽天良坏事做绝的人才会是绝户。</p>
想到此我摇头，二娃也傻，那么有钱不会雇上几个专业哭坟的。</p>
即便如此，我也隐隐约约听到前面抬棺的几个二笔在议论：你们说，老三跟惠惠是不是有一腿？</p>
我看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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