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街的槐花胡同里是三四户人家，零零散散地坐落在道两旁，漆黑的木门配上黄土墙，两行褪色的红对联有气无力地耷拉着。</p>
正午时分，明亮的日光落下来，有些刺眼。</p>
地上没有铺青石板，只是一条泥土路，走上去轻悄悄的，没有一丝儿声响。</p>
几个小童聚在一起玩耍，皆是乌漆嘛黑的一身破衣裳，布丁在衣裳上张牙舞爪，裤脚参差不齐地扯下来经纬线，脏兮兮地粘着泥巴。</p>
皮包骨头的一张脸，于是显得脸极小，像是猴儿似的，尖嘴猴腮的看起来叫人心惊。</p>
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还有些生气，握着石块往前一砸，远处的一块黑瓦便碎做三四块。</p>
是在玩击壤呢。</p>
“中了中了！”</p>
几个小童笑做一团，屁颠屁颠地凑过去，争抢着下一回是谁来砸。</p>
“爷爷，爷爷来打！”</p>
有一个抢到了石子，抱着就是“啪嗒啪嗒”地往屋檐下的槐树前跑，槐树底下坐着一个老人。</p>
老槐树也是蔫巴巴的，在日头下越发显得叶子晕黄，无精打采地卷着。</p>
老人半眯着眼，似乎是要睡着了。</p>
“不玩不玩，扬哥儿自己去玩。”老人摇摇手，把小童打发了，眼睛也慢慢睁开了。</p>
“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p>
顾遥原是从小童间走过去的，步履匆匆，听见这样雄浑苍凉的调子，忽地浑身一震，背后腾起令人战栗的寒意来。</p>
她看向那个老者，那老者拖了长长的调子，越发苍凉得厉害，只是声音越来越低。</p>
顾遥一咬唇，收敛了心神。</p>
再往前走，便是一对漆黑的门扉，门前撒了紫苏种子，深秋的时节紫苏已经长到了拦腰高。</p>
阿莞家。</p>
“陈叔。”</p>
正背对门口的老者脊背一僵，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来，就看见门口笑得儒雅客气的少年郎。</p>
“你来做什么？”</p>
老陈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甚至额头的青筋还挑了挑，准没好事！</p>
再说了……确实是，要惊扰些什么起来，他心里还是有数的。</p>
“来看阿莞……”</p>
“啪”，老陈握手里的竹签子折成了两截，脸色委实不大好看。</p>
顾遥讪讪一笑，继续道：“阿莞没事吧？”她走时，阿莞的病犯得正严重，只是想来是已经没事了的。</p>
“你再提与阿莞有关的废话，当心我打折你的腿。”</p>
老人一声闷哼，显得格外暴躁，未嫁的姑娘与他这样的郎君，有什么关系？！</p>
绝不能有关系！</p>
顾遥继续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正色下来，才缓缓道：“我今日来……确实是有正事的，先前我便说过，阿莞不是陈叔的亲生女儿罢。”少年语调冷冷清清的，却有些不容置疑，“自然，担心阿莞不是假话。”</p>
！</p>
呸，谁要你担心了！</p>
“呵呵，与郎君没什么关系罢！”</p>
老陈的面色十足不好，说不出的暴躁，顾遥只是笑笑，倒也不急，胡乱急躁可不是什么好事，容易干扰判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