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文康帝过来，老僧也微笑着行了礼。文康帝脸色略有尴尬，却仍旧是抱着杜杳不撒手。</p>
待坐定了，才腾出手来把杜杳的爪子按住了，她也才安生点。文康帝道：“大师以为阿杳如何？”</p>
那老僧就开始夸赞杜杳，她自己倒是懒得搭理，一来是好话什么的，无论她想不想听，都能随随便便听到一箩筐。至于二来……她实在听不大懂啊……</p>
那时候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晓得，就是那僧人的法号，她都是不晓得的。</p>
两人继续讨论了些什么，大约是与她有关的，只是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p>
总归，她莫名其妙地跪在了蒲团上，面前又是微笑的佛像，炉相袅袅，鲜花如新，不由叫人虔诚膜拜。</p>
老僧手里拿着一只赤金碟子，一只细杆的毛笔，嘴里念念有词，合着远处传来的齐声梵唱，又兼袅袅如烟云的烟雾，便如坠梦里，缥缥缈缈如有神临。</p>
杜杳脑子模糊得厉害，只晓得那老僧拿着毛笔直直冲她脑门而来，惊得她往后一躲。</p>
却被人架住了肩膀，只能眼睁睁看着毛笔冲自己门面而来，也忽地发现，那毛笔上蘸着的，并不是什么墨汁。</p>
那笔上，蘸的似是鲜红的朱砂，灼灼艳丽，却显得有些骇人。</p>
不知怎的，还有些若有若无的血腥味。</p>
顾遥骇然，却不能从梦境里抽出身来。她隐隐约约记得前世这些，可是梦里许多细节，却是记忆里没有的。</p>
那笔终于落到她额头上，冰冷冰冷的，一点一点地描画。那老僧极为专注，额头却有汗滴沁出。</p>
怎么会这样困难？</p>
可是她也开始不害怕了，什么都没发生，她在梦里又是前世三岁的杜杳了。</p>
整整画了半天才画好，那老僧颤颤巍巍地收了手，像是精疲力尽。</p>
杜杳跪坐在蒲团前，一脸懵懂地眨巴眨巴眼，眼巴巴地瞧着文康帝。</p>
于是文康帝对着侍女招招手，吩咐拿镜子过来。镜子里映出来一张雪白圆溜的脸，眉眼稚嫩姣好。</p>
眉间只是多了枚简单的朱丹印，画做月牙儿，落在皎白的脸上，越发衬得惊艳可爱。</p>
“……眉目担日月。”</p>
那老僧喃喃着说了什么，气若游丝，可杜杳却只听见了这么几句。</p>
于是拧着眉，脆生生地问道：“哪里来的日？明明只有一枚月牙儿呀。”</p>
那老僧并不作答，只是微笑。</p>
杜杳也不放在心上，美滋滋地看着自己眉间的一枚殷红月牙印，可真好看。</p>
“咔嚓”一声，马车忽地狠狠一阵颠簸。顾遥靠在车壁上的头咚地一下子，眉骨就磕在了车窗的窗棂上。</p>
顾遥一下子疼得清醒过来，忙捂着额角爬起来，昏昏沉沉地要掀开了帘子。</p>
只是帘子还没来得及掀开，车身又是狠狠一个颠簸，顾遥也一下子被甩都了车厢的后角里，背部撞得极狠。</p>
“姑娘，马……马受惊了！”</p>
外面也是一阵混乱，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在捣鼓什么。顾遥已经反应过来了，抬手就把自己发髻上的钗环全都扯下来，一把塞进衣襟里去了。</p>
一边塞才一边装作惊慌道：“到底……啊！到底怎么回事？救……救命！”</p>
外面马蹄声凌乱，几匹马都惊慌嘶鸣，甩鞭子声，叫骂声，呼喊声乱成一团。</p>
中间有个声音慌乱地回应顾遥：“马蹄铁掉了，马……马蹄受伤，现下都受惊了……姑娘，姑娘好生坐着，等会就好了！”</p>
顾遥被乱晃的马车撞得摇摇晃晃，倒是半点不慌，算计好了嘛，那就没什么怕的。</p>
又有一个声音忽地尖叫起来，高声嚷着：“车辕坏了！快快……快去把姑娘接出来！快去啊，危险！”</p>
外头就更加慌乱起来，一齐扑过来要把马车稳住。顾遥透过帘子往往觑，只见一匹受惊的枣红马往前一扬蹄子，被震歪斜的车辕已经引着马车疾速往车道边缘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