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弃很不屑地说:“余希古好像从来没有接触过蛮人吧?他就是个只会抱着死教条的呆子。根据他的履历和一贯行事方法看,他到广南用的法子应该只有两个:一个是组织农兵,一个是招抚山蛮。这两个法子在广南都不可行。”</p>
高若讷冷冷地说:“我没看出这两个法子有什么不妥。”</p>
李不弃又很不屑地瞥了高若讷一眼才说:“农兵根植地方,保卫乡里则悍勇不惧,离开乡土却失了作战的目的,就会变成乌合之众。如今侬智高既然能从广西窜到广东,就已经形成流窜之势,指望农兵四处追剿侬智高只能是自取其辱。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先加之以威,而后优抚则俯首帖耳;但若谁人优抚之,却不能临之以威,则其必视其人为软弱,而生侵夺之心。所以这是饮鸩止渴之策,若余希古在广南这么做,以后岭南诸蛮定然更加骄横,岭南再难得长治久安。”</p>
庞籍他们的脸已经比锅底还黑了,因为李不弃批驳的正是他们认同的正统解决办法。而且余靖是什么人?那是庆历改革的中坚力量之一,公认有君子之风,现在也算是文官的一面小旗帜,被李不弃贬损的一无是处,作为同是庆历改革干将的庞籍脸上实在不好看,连带梁适、高若讷这些自诩君子的文官都觉得受到了侮辱。联想到李不弃出身武夫,整天宣扬实务,离经叛道的理论,这几位文官已经不自觉地把李不弃反对余靖上升到文武之争的高度。</p>
庞籍便问:“不知中正可有良策?”</p>
李不弃说:“侬智高不过疥癣之疾,却不要忘了,广南诸蛮,甚至交趾、大理都会根据这件事的发展来窥测大宋虚实。而且广南偏远,官兵不堪战,一个小小的侬智高都能打到广州城下,难保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侬智高。所以解决侬智高其实是小事,广南如何长治久安才是大事。因此,应该从速调集大军,派遣良将,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以雷霆万钧之势打垮侬智高,对同情和支持侬氏的山蛮进行扫荡,以震慑交趾和大理。兵灾之后,人口必定损失巨大,应从福建路、淮南西路这些地狭人稠的地方移民过去,增加当地汉人比例。汉人多了,才可屯田产粮,也可就地征兵加强守备,震慑山蛮。这样至少可保广南五十年平安。”</p>
不等庞籍说话,梁适就说:“中正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按照你说的这法子,耗费钱粮巨大,入侵朝廷财计捉襟见肘,哪有这么多钱粮用在广南?”</p>
李不弃立即说:“可以借钱。”</p>
“借钱?”皇帝和庞籍他们都惊问。梁适又问:“向谁借?能借到多少?”</p>
李不弃说:“可以发行国家债券,以国家税收作担保,规定每年偿付多少利息,几年还本付息……”</p>
不等李不弃说完,梁适先打断了李不弃:“举债度日,乃寅吃卯粮,此亡国之策也。”</p>
庞籍也说:“若是如此,下面胥吏定然摊派在小民头上,此乃害民之举。断不可行。”</p>
李不弃看向庞籍微微一笑说:“庞仆射应该是对平衡朝廷的收支没有信心,认为这些债券不能兑现吧?”</p>
说实在的,庞籍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他知道这些年大宋的财政收入每年都增长不少,尤其是海贸和工商税这一块儿,但是大宋每年都是入不敷出,在他看来,就算是举债筹个几十上百万贯,也是扔进无底洞听不见响声,那样到了需要偿债的时候朝廷可不就抓瞎了?总不能失信于民吧?</p>
朝廷无法偿债是肯定的,越是富人大户越是明白。如此一来富人大户肯定不会购买债券,这些债券就只能被官府摊派到小民头上,又不知道造成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所以,这就是饮鸩止渴啊。</p>
所以听到李不弃问,庞籍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李不弃又转向梁适:“右仆射这寅吃卯粮却不知从何说起?右仆射是大儒,史书自然比小子读得熟,应该知道衣冠南渡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