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络绎练剑,等到我真正可以独当一面的那一日,等到师父、皇甫云、段如霜和您都认可的那一日,我再光明正大的以一个女侠的身份加入除魔同盟。”
“好闺女,我也不再拦着你,等你能够自保,爹便放开束缚你的锁链,以后我们父女俩双剑合璧,爹为百姓请命守护一方净土,你为江湖清除罪恶还诸光明。”
文珠儿终于有了些笑意,她点了点头,扑进文有才的怀中。
看到他们父女和好,方傅和方均不相视而笑。
“每一次与邪恶对抗,都要视死如归,这才是江湖,你做好准备的那一日,爹也便做好随时失去你的准备!”
“固然要视死如归,但有家的人不配,你闺女我绝对不会让你这个臭老头失去我的!”文有才轻轻的摩挲着文珠儿的头,最后在她后背拍了两下:“去吧,让小不陪你走一趟桃花山庄,看看段如霜他们一行人都怎么样了,也算是代替朝廷,送行那些牺牲的江
湖英雄了。”
桃花山庄。
戌时,乃是万物尽灭之时,枉死之人要入地狱审判,超度过后,便可直入轮回,转世投胎。
“时辰已到,老衲与座下弟子将会念诵经文,超度亡魂,切忌喧嚣!”星印双手合十,神情严肃。
皇甫青天躬身而道:“大师,有劳了。”
白色烛火微微跳动,滴落的白色烛泪透露着多少生还之人的心酸和不舍,白色灯笼随风飘摆,像是一个个心愿未了游荡人间的魂魄。
和尚诵念经文的靡靡之音,像成千上万只雪花层层叠落,一面那么轻松,一面又那么沉重。
即便知道自己此来的目的,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这熟悉的场景,还是令文珠儿心里咯噔一下。
“珠儿姐,这……”
“嘘!”文珠儿低声道,“这些白烛是星印大师和他的弟子在为牺牲的人超度而备,在此期间,我们不能说话,不能打扰他们。”方均不点了点头,入目皆是纯白一片,而所有下人都守在白色蜡烛前,似乎在看守这些白烛,不让他们被这冷风熄灭,不知怎的,方均不感觉到有些被迫的平静,明明方
才还那么紧张。
有桃庄下人见是文珠儿来了,都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只对她和方均不恭敬的点了点头,便又低下头继续看守白色蜡烛了。
顺着白色蜡烛前行,便看到很多住在桃花山庄里的难民和江湖人都聚在一起,而他们安静的望着里面,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也还是恭敬的站着,谁也不说一句话。
文珠儿和方均不绕过他们,径直往里走去。
等到视线通明,她便看到皇甫青天、江池、飞盾和流星等一众前辈站在一侧,均是安安静静的望着前方。
而另一侧,则是皇甫风、皇甫云、皇甫雷、金猛、常欢和武义德等晚辈。
剩下的一些人,有花碧倾、龙泉、枕上笑等人则站在对侧的左方,表情均是悲痛。
而对侧的另一方,则是桃庄女眷,武月贞、李叶苏、江圣雪,以及她们的贴身婢女玉翘、玉娇,庒儿和满月等人。他们所围着的中央,是一个白色蜡烛围成的巨大圆圈,在那中央,坐着十几名少林弟子,他们呈圆形盘膝而坐,左手直立胸前,做着奇怪的拨动动作,而右手做出握着的
姿势一下一下的做出敲打的动作,嘴唇也是一上一下的微微张启着。
文珠儿知道他们在超度,这场景恍如昨日,旧景又重现了。她不禁踮起了脚尖,往少林弟子围成的圆圈内望去,见是星印方丈,他也坐着同少林弟子一样的姿势,嘴中念念有词,那发出来的靡靡之音,好像是从他的身体里点点散
出来似得,甚是神圣。文珠儿也不知道是谁牺牲了,这种情况之下,她也不敢问,便忍不住往前走了走,才又往里面看去,只见星印面前的不远处,躺着被白布盖着的尸体,可却看不出是人的
形状。她又注意到,凤绫罗不在,但是皇甫云在场,从他的表情来看,死去的人不是凤绫罗,金瑶正扶着段如霜,金猛也在他旁边,看样子,段如霜是受了很重的伤,文珠儿有
些担心,但转念一想,他回来之后就一直留在桃花山庄了,殷储肯定已经为他治疗过了。
香燕不在,但是无燕的表情很平静,牺牲的人也不是香燕。皇甫三兄弟看起来伤势不重,江家堡来的人也都在,不对,少了一个!田药,那个最年轻的男人,难道是他牺牲了?看到枕上笑和龙泉悲痛的表情,她便更加笃定了这个
想法。当她又看到悲痛到麻木的星天战时,她又疑惑了,星沫初雪脸色苍白,表情沉痛,她的身边向来形影不离的双生弟弟星沫苍月却不在,可地上的尸体只有一具,如果牺牲
的不是一个人,那就是有人死无全尸!
难道……
文珠儿急忙捂住嘴巴,红了眼眶,险些叫出声来。
星沫苍月,他还是个小孩子,就像当年的金冲一样,他不仅是狂神星大侠的儿子,更是皇甫三兄弟的弟弟……
方均不见她忽然之间这么悲痛,便也猜到死去的人是她认识的人,也不由得感到一阵悲伤。
秦络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旁边,轻轻的拍了拍文珠儿的肩膀。
文珠儿收敛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回应秦络绎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
“我不喜欢这样的生离死别,也无意感受他们的悲泣,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太冷血了?”
“人都有七情六欲的,我不相信你没有!”
“自母亲死后,我便了无牵挂,无人为我哭泣,我也不必为他人伤心。”文珠儿知道,这样的场面总能让他想起已故的娘亲,再冷血的人,内心深处都会有一个令他柔软的人存在:“师父,自我拜你为师,你我便有了牵绊,你出了事,有我为你
流泪,我出了事,你也自然会为我伤心。”秦络绎看着她写满了真诚和关心的目光,不禁有一丝悸动,他慌忙闪躲,转眼间又恢复如常,他看了一眼里面,转过身去:“这里太沉重了,而且也不需要我做什么,我先
回衙门了,你是留下,还是跟我回去?”文珠儿看到并肩而站的段如霜和金瑶,在那些江湖人中央,两个经历过生死的人彻底的水乳交融,合二为一,他们看淡厮杀,向往平静,而自己就像秦络绎一样,一个执
着于剑,一个执着于江湖,被囚禁在女侠的愿望之中,天真而又可笑,终究是要与他们分道扬镳的。文珠儿垂下头,在那些江湖人中,自己什么都不是,她就是一个县令的千金,不知江湖险恶,一意孤行。没有参战,没有献出一份力量,更没有资格询问究竟还有多少人
牺牲在邪恶之下。“本来想跟段如霜算账的,谁让他害的本姑奶奶成了缩头乌龟,这笔账,日后再算也不迟,师父,我跟你回去!”文珠儿有些惆怅的看了一眼段如霜的身影,随即说道,“小
不,你留下,超度结束后,你跟皇甫盟主打一声招呼,就带着段如霜、金瑶和她大哥一起回衙门吧!”
这一次,无鱼仍旧没有站在其中,比起那份沉重,他更愿意坐在清冷的房檐之上,看着人们的悲喜冷暖。
星沫苍月和紫魄的同归于尽,令他感到五味杂陈,他为一个少年命丧江湖中感到不值,可是,值与不值,谁又说得清呢!
抬起头遥望远方,又是万家灯火,给这血腥绝望的夜晚增添了一抹温情,原来百姓们也加入到了祈福的队伍里,亦如当年。
他看到文珠儿和秦络绎一起离开了桃庄,又望了望那原本清冷的白烛,奇怪的是,此刻却多出了一分平静,但是内心深处渴望孤黑变回孤白的心情也迫切了些。
曼陀罗宫。
白狐回来的时候,东方闻思已经在紫魄的坟前睡着了。她太累了,控制自己不妖化很累,与皇甫雷的感情纠葛很累,面对离开曼陀罗便是悬崖、守在曼陀罗便是牢笼很累。背负着夺回曼陀罗的重任很累,孤苦无依很累,那未
知的未来很累……看眼前这片荒凉的禁地,白狐是第一次进来,但他知道,这里之前一定不是这个样子的,因为东方闻思曾对他说过禁地里的样子,虽然不是鸟语花香,人间仙境,但也是
花田芬芳,蝴蝶飞舞的一方净地。禁地可以从生机勃勃变成荒芜斑驳,人的未来又如何掌控得了?他看了看东方闻思那挂着泪痕的苍白面容,白狐发誓,他不能再让东方闻思沉浸在悲伤中一蹶不振,他要
改变这一切,尽管自己能为她做的有限,但尽力而为,方可无愧。他将外衣脱下,盖在东方闻思的身上,又挽起中衣的袖子,看向那荒芜的土地,恍惚间,那焦黑的花草,重新有了颜色,泛着花香,吸引来了翩然的蝴蝶,群蝶之间,心爱的女孩在那里对着自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