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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p>
屠诗觉得,并非只有在三月才见得扬州风光,而是来到扬州,就感觉如三月春暖花开。他腰间佩剑,迎面是清爽怡人的柔风,走在青石板路上,看着杨柳霏霏,真觉得自己都意气风发了,总有种吟诵什么的冲动,当然就他肚子里那少得可怜的墨水,是连个屁也吟诵不出的。</p>
作为长江入海口的扬州,对应的是江西、福建、浙江。扬州丝竹笙歌夜夜不绝,可能不是九州里最有钱的州,但一定是最奢靡、最消磨意志的州,难怪七位亲王中最有军旅资历的刚亲王来了这儿也安心做个富家翁。扬州玩家喜欢穿丝绸,特别女玩家,专门挑单薄的来穿,白皙肌肤在丝绸下若隐若现简直引人犯罪。而扬州的斯文人也很多,市场找个卖猪肉的说不定都能和你吟上两句诗,街头可能哪个乞丐就是名落孙山的秀才。这州靠海,据说常有倭寇来犯。</p>
屠诗在扬州的第一站是清墨城。</p>
清墨城,这名字和文人风雅脱不开关系,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它有着华夏最顶尖的书院——梧桐书院,这个书院在每年科举都为国家提供了大量的人才。此外更有着开国以来就盘踞在此、只手遮天的名门望族,他们的门风极严,拨出大量资金开办族学,以促进子弟治学上进,这也间接影响了当地的学术风气。清墨城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格局太小,又不邻近运河,对比其他扬州的城市来说商业活动并不发达;当然相对来说,铜臭味少了些,反而能让莘莘学子能更专心致志地做学问,不至于在烟花之地混出一身脂粉味。</p>
从路人那儿问清楚梧桐书院怎么走,屠诗背着手大大方方地逛起街来,同时感叹这边民风就是不一样,就连路人都文质彬彬,和荆州那种南蛮之地的确大不相同。路边铺子最多的就是卖文房四宝的,或是卖书画的,里头坐一从不叫卖、气定神闲的长衫书生,格调就出来了。偶尔还能见到读书人穿着寒酸衣服在街边茶寮读书,看样子一壶劣茶能续水一天;也能看见三五士子结伴高谈阔论、针砭时弊,那语气仿佛整个雍州都是睁眼瞎、只消自己担任要职就能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p>
来到梧桐书院,门卫问屠诗几句话就放他进去,让屠诗咋舌不已,看来传闻不假,这书院治学严谨,但约束力度却很松散,就是贩夫走卒都可以进书院感受学术气氛。古代人对阶级划分十分看重,士农工商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得到的待遇也不一样,所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要是目不识丁的农民与读书人多说几句,读书人可能都会勃然大怒,觉得这匹夫有辱斯文;但梧桐书院就不一样,传承至今依然谨遵孔圣人的教学方针“有教无类”,认为人人都有向学之心,不能以出身论英雄,所以为普罗大众开了方便之门。</p>
书院很大,有许多独立的、各有名字的别院,每个别院里都有学生听老师讲课。院落中或摆假山,或修池塘,或栽梧桐,布置巧妙,匠心独具,层次感和美感顿生,使得一个个格局一样的小院各有不同,正如不同妆容能让同一个女人拥有千种风情,看来梧桐书院果然有能人。屠诗来到门卫指点的“疏桐院”,轻手轻脚地进入。</p>
这个院落不大。书房就一间,感觉面积比老家厨房还小,不适合当教室。门窗开着,可见一名女子认真地临窗作画。虽然女子没有抬头,但屠诗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到这女子看不到的死角,绕路进了书房,仗着比她高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瞧她画什么。她拿着芦管般细的笔,画的是工笔,一只羽毛纤毫毕现的鸟雀已经完成大半。</p>
屠诗再仔细一瞧,愣了,这纸他认得,包季晚在新手村卖的“青鸟”,十文钱一刀。</p>
扬州造纸工业发达,纸品多达数十种,“青鸟”算是当中最低档的一种。这种纸有股干草的味道,易潮易蛀,又容易发黄变色,不耐保存,因价格低廉而被大众所知。纸上有散开来的淡青色纤维束,乃是因工艺落后才没有研磨干净的草梗残留,形态如鸟儿,因而得名。它多用作信笺,故而又有人牵强附会,拿出大家诗句“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作印证,说这寄托思念的信笺可不就是高朋之间的青鸟吗?此话虽然穷酸,却穷酸得淡泊高远,也算是为“青鸟”增添几分韵味。</p>
可是……居然拿这种纸画画,也真够潦倒了啊。工笔画细致,但在这种纸上落笔,草梗纤维足够将画的整体美感给毁了。画上鸟肚子被草梗晕开一片墨迹,连屠诗都觉得碍眼,但女子画完,就像拿着珍宝一样对着轻轻吹气。</p>
这时屠诗喊道:“喂!”</p>
女子吓得一哆嗦,好容易画好的大作给撕烂了。她回头一看,发现有个人不声不响挨自己这么近,吓得两手抵住桌面边缘,再看笑嘻嘻的来人几眼,尖叫道:“屠诗!你想吓死我呀!”</p>
“班长,好久不见啦。”屠诗促狭地挤挤眼睛,然后挨了一顿拳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