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手术室。</p>
全神贯注的杨明正在为眼前的病人做着心肺复苏。</p>
他的手臂微微有些打颤，这是长时间高频率使用肌肉群的疲劳反应。</p>
可即使他是如此的竭尽全力，那心电监测仪上代表心跳速率的数字还是定格到了0上。</p>
“滴——”</p>
起伏的心跳线最终变成了一条直线。</p>
“心尖搏动不可触及，颈动脉、桡动脉等各大动脉搏动消失……各个听诊区心音也已经消失……”</p>
旁边的医生做过触诊，拍拍杨明的肩膀：“杨医生，你已经尽力了，停下吧。”</p>
正在给杨明擦汗的小护士也跟着劝：“杨医生……按照条例，现在应该通知病人家属了。”</p>
杨明恍若未觉，咬着牙，仍旧一下一下的按在病人胸口。</p>
周围的医护同事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打算将杨明拉起来。</p>
等接触到杨明的时候，大家都愣了。</p>
杨明的手臂几乎被汗水湿透，手术服几乎是黏在了上面，不算强壮的胳膊上，传来了相当大的挣扎力道。</p>
“他还有救，放开我！”</p>
杨明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魔力，让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p>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发自内心的情感——他是真真切切的在努力，在尽全力想要将这个病人救回来。</p>
哪怕这个人在医理上已经被宣判了死亡。</p>
“哎......”</p>
第二助手医师是个中年人，他叹了口气：“说实话，杨明医生的确够优秀，也能胜任主刀医生，但他毕竟刚刚规培完，没有辅助手术经历，对于病人的生死还无法同我们一样淡然对待，现在就让他参与高危手术急救，实在是过分了点。”</p>
另一边站着的年轻麻醉师似乎被杨明的医德触动，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忍道：“要不……大家跟杨医生一起出去吧。”</p>
他很明白，作为主刀医师，在病人死后去见病人家属，毫无意义会引起冲突。</p>
杨明如果独身一人过去，很可能被病人家属当成发泄对象，收拾得很惨。</p>
“小蒋，你别忘了，这件事可是冯主任吩咐的。你想要帮他担责任，到时候一定会被穿小鞋。”</p>
第三助手医师瞟了眼杨明，看着其他同事，低声道：“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但说白了，现在是冯大志故意把病危患者分给杨明，还安排他做主刀医生，为的就是让他背黑锅，好有借口收拾他……”</p>
“如果是一个月以前，我会支持大家，毕竟现在这个社会，像杨明这样牢记希波克拉底誓言，并且还能在行医过程中做到言行一致的医生已经不多了……但是，大家不要忘了，冯大志现在搭上了院长的线，是下一任副院长的有力人选。他这个人呲牙必报，你们今天帮了杨明，以后的日子，或许就不那么好过了……”</p>
他的话说完，原本还有意帮下杨明的人顿时沉默下来。</p>
说到底大家都还得在医院讨生活，为了帮杨明把自己搭上去，的确有些得不偿失。</p>
有了这个念头，在场的医护人员就没人说话了。草草收拾了下，一个个都溜出了手术室。</p>
杨明这时候总算接受了病人离世的事实，回过神来。他把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恳求这些人帮助的打算。</p>
他明白自己的确没有要求别人一起担责任的理由，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得罪了那个冯大志被穿小鞋，跟同事们没有任何关系。</p>
他沉默的推开门，走了出去。</p>
下一刻，一直等待在门外的病人家属顿时围了上来。</p>
“大夫，我丈夫怎么样了？”</p>
一个脸带泪痕的中年女子紧张的抓住杨明的手，眼中一片期颐。</p>
“大夫，我爸他没事吧？”旁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也面带焦急跟着问道：“刚才出来的医生不肯明说，一个个都让我们找您了解情况，说您才是主刀医师。大夫……里边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p>
杨明看向面前的病人家属：白发苍苍光站着都打颤的老太太，穿着节俭手上满是茧子的病人妻子，以及一眼就能看出不太富裕的几位病人的亲朋好友。</p>
很明显，手术室里的病人应该是这个贫困家庭的顶梁柱，承担了家庭的大部分经济来源，看她妻子的穿着打扮，日子并不好过，说不定连手术费都是几个穷亲戚凑的。</p>
而现在，这根顶梁柱倒了。</p>
他的妻子、儿子、老母亲以后该如何生活下去？</p>
他们需要如何竭尽全力，才能偿还这笔让生活雪上加霜的外债？</p>
“我……”</p>
杨明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同那些老医生一样，将这等残酷的事实看得轻描淡写，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不忍心把事实讲出来。</p>
但他不说，不代表别人想不到。</p>
那个病患的儿子瞧见杨明欲言又止的样子时，脸色顿时一白，他一把抓住杨明的胳膊，语气急促而紧张的问道：“我爸到底怎么了？说啊！！！”</p>
中年妇女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她似乎猜出了自己丈夫的情况，身体一软，居然直接昏了过去。</p>
“妈！”</p>
年轻人叫了她一声，接着怒目回头：“你这个庸医！”</p>
他根本不给杨明解释的机会，直接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