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方颂祺失望地挂下电话。</p>
两位长者对方晓琴的记忆和孙健霖院长所讲述的大同小异。至于姓“邵”的老师，依旧查无此人。</p>
烦躁地抓了抓头，接连三番的不顺利，着实叫她挫败。</p>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偏差？毕竟记忆有误对她来讲并不稀罕，那么多她曾经坚信不疑的事情，后来均被来自小九的记忆纠正，兴许这也是其中一件她现在这个人格记错了的？</p>
若真如此，岂不表示她最近所做的一切极大可能搞错了方向，皆为无用功？</p>
噢，no……打击也太大了，记忆能不能找不回来，都是说不准的。</p>
方颂祺瘫倒到床上，捶了捶脑门，在挫败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丧气。</p>
可，要就此放弃吗？</p>
那是不可能的。</p>
即便记错了，她目前也只能暂时先按照记错了的信息来办。</p>
整理好思绪，方颂祺收拾一番，出门搭车，再去福利院，不过今天没去打扰院长，因为她现在没什么新的头绪，找院长也不顶用。</p>
福利院里正组织孩子们一起扫雪，嘻嘻笑笑，好不热闹。</p>
方颂祺闲着也是闲着，询问几位老师介不介意给她安排点事情做，于是整个下午她就邦忙清点捐赠物资，旧衣服、旧书，还有一部分新文具。</p>
傍晚准备离开福利院时，现靳秘书又来接她。</p>
“季叔叔回去了？”</p>
“嗯，已经在家里。现你不在，猜你多半又来福利院。怎么样？是要找的人有新线索了？”</p>
“没有。”方颂祺颓然。</p>
靳秘书安抚：“慢慢来，总会找着的。”</p>
方颂祺点点头，随即问：“您和季叔叔什么时候回鎏城？”</p>
“没这么快。”靳秘书显然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你不用顾及，就算我们离开b。j.，你也可以继续住四合院。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最重要的是安全。上次那种违规隔断的短租房，不要再去住了。”</p>
这几天的接触下来，方颂祺刷新了对靳秘书的认识，原本以为他长年跟在季忠棠身边，性格应该和季忠棠相近，最初他留给她的印象也确实和季忠棠差不多，事实上靳秘书比季忠棠的话多，且随和。</p>
偷偷瞄了眼靳秘书的地中海式秃顶，她想起几个月前在“风情”包厢里的初见，还有他隔着车窗与蔺时年说话时，她就躲在蔺时年的腿间……咳咳，可怕的回忆。</p>
没想到靳秘书也在这时候问她确认：“最早在‘风情’，我见过你，没错吧？当时冯董事长的孙子冯孝刚也在场。后来你和冯孝刚的龃龉，就是源自于那次？”</p>
呃……方颂祺实在不愿意承认。她当时在可是个对着冯孝刚搔弄姿的小贱人呐……</p>
靳秘书似乎反应过来这个话题的的尴尬，及时终止，最后只是叹一句原来当时蔺时年因为认识她，才故意出的声。</p>
方颂祺撇嘴，心里呵呵哒。是啊，故意出声讥嘲她呗，当着现任金主的面去勾搭下任金主。</p>
嘶——她突然在想，既然靳秘书记起曾在“风情”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么季忠棠不就清楚，她和沈烨交往的那阵子，冯孝刚在冯家人面前对她黑历史的揭穿，并非污蔑？季忠棠没有鄙视过她吗？</p>
耳边是靳秘书正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顺路买回去。方颂祺反问他季忠棠的口、味与喜好，她打算“孝敬孝敬”这位贵人。</p>
靳秘书猜到她的意图，也不阻止她，说了几样小吃。</p>
回去后，正逢晚餐时间，她却不用再去饭厅，属于她的那份吃食全送到她屋里，说是天气冻，她不用跑来跑去。</p>
方颂祺无语，季忠棠也太较真了吧，而且他这行为，不是比前天晚上直白说她拘谨，还要让她尴尬？他以前任职大使时，绝对不可能这么待人处事，区别针对她是吧？嘁。</p>
他没让去，她便端上饭菜主动前去凑桌。</p>
靳秘书有事已经离开了，一进去方颂祺就听见季忠棠的咳嗽声，不由蹙眉：“季叔叔你生病了？”</p>
“没事，感冒而已。”季忠棠应声抬头，鼻音略重，“你怎么来了？”</p>
方颂祺已来到餐桌前落座：“一个人吃饭太无聊。”</p>
季忠棠掩住口鼻，赶她走人：“不要被我传染了，你回屋里自己吃也会比较自在。”</p>
“没关系的吧，我们的饭菜和碗筷不是都分开的么？”方颂祺摊手，“季叔叔你要是一直在意我面对您时比较拘谨这件事，心眼就太小了。”</p>
季忠棠刚喝完手边的水，看她一眼：“穿这么少？”</p>
因为嫌穿穿脱脱麻烦，瞧着从西厢房到前头这饭厅的距离不远，方颂祺没有套羽绒服，方才还真是冻得快死掉，恨死低估了气温和高估了自己的抗旱能力，不过现在重回暖气房内，她又热得想光膀子，已然好了伤疤忘了痛，笑眯眯：“不冷，没关系。”</p>
季忠棠打了个手势，暂且离开餐桌。</p>
方颂祺隐隐听到他擤鼻涕和吐痰的动静。</p>
看来感冒还挺严重的。</p>
见桌上放着她路上买回来的小吃，还没打开，他似乎也暂时没打算打开，方颂祺便自己吃了。</p>
须臾，季忠棠雷一般的声音冷不防炸响：“不是买给我的？”</p>
方颂祺嘴里正咀嚼糯米团子，黏性强，被他突如其来一嗓子吓得滑进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卡住，她慌慌张张地又抠喉咙又吞口水的，幸好，糯米团子体积小，三两下还是被她成功咽下去。</p>
妈妈咪呀，早些时候吃鸭子时被骨头卡喉咙的阴影可是还在！</p>
方颂祺对自己的喉咙可真是不知该爱还是该恨，这在非洲被勒脖子的伤还没好，她差点又被噎死！</p>
因为莫名其妙遭此一劫，她心头火气正盛，一时之间哪儿还顾及得上面前的这位是何方神圣，暴脾气上来，噌地起身：“你吼什么？！不就是吃个团子？你原来这么小气？不让我吃不能好好说？而且这是我买的！你不是不稀罕放在那不吃吗？还不让我自己解决的啊？我客气叫你一声‘叔叔’你还真当自己是我亲叔叔把架子摆到天上去了！你这样子哪里会有小孩和你投缘？被你领养了才倒霉吧！天天听你啰嗦受你教育！压迫感那么强！气都不敢大声喘！”</p>
全是冲口而出的话，她自己也没过脑子究竟吐出的字眼都是些什么，吼回去的时候可能太用力了，只觉得脑袋疼。</p>
而她话音落下之后，饭厅内陷入沉寂。</p>
大概不曾遇到过被晚辈这么气势汹汹劈头盖脸地埋汰过，季忠棠的表情管理又失控了，片刻的错愕后，是受伤：“抱歉小方，是季叔叔刚刚反应过激了。”</p>
神思归位的方颂祺差点魂飞魄散，一个趔趄扶住桌子。</p>
草草草！她踏马地也反应过激了吧？她的良心和羞耻心提醒她，她这就是蛇反咬农夫的典型案例吧？</p>
“季叔叔，我这……”</p>
还哪来的季叔叔？季忠棠已经没影了，饭厅里只剩她一个人。方颂祺扭头转向一旁椅子里的军大衣，刚季忠棠离开饭厅之前留给她的，要她吃完饭穿严实了再回屋。</p>
靠……她想咬舌自尽……</p>
这顿晚饭她哪里还吃得踏实？草草塞两口，将餐具送去厨房洗刷，便回后面的内院。季忠棠好像已经去休息，他屋里的灯没亮。</p>
方颂祺烦躁地抓了抓头，回去自己的西厢房。</p>
翻来覆去。仔细想想她也怪不能理解自己的，虽然确实受到季忠棠不少照拂，但其实她对季忠棠的感激自认为也不至于深到她会自责的地步，现在却愧疚，她严重怀疑自己受到小九的影响了。</p>
烦！</p>
赶紧回顾马医生与她强调过，只要她想做自己没人能阻止她！只要她想做自己就能做自己！</p>
季忠棠自己活该！是季忠棠先吼她的！长辈就可以随随便便吼晚辈吗？她没爆粗口已经算尊敬他了！就是这样！</p>
自我催眠多少有些效果，方颂祺睡得还算安稳，第二天早上特意早起，希望吃早餐的时候能在饭厅和季忠棠碰着面，结果季忠棠今天没出现，靳秘书告知说季忠棠感冒加重，所以这两天谢绝所有行程呆家里。</p>
不过靳秘书感到奇怪，季忠棠是个原则性特别强的人，就吃饭这个问题，除非病到卧床不起，否则绝对亲自上饭桌，因为饭厅和卧室之所以区分开来，取决于各自的功能，既然家里设置了饭厅，那么他吃饭时就该去饭厅，而不是在卧室。</p>
“小方，昨晚我离开后，难道生了什么事？”靳秘书探究。</p>
方颂祺正因季忠棠的原则而嘴角抽搐，听他问起，也不隐瞒，敢做敢当，一五一十老实交待了。</p>
靳秘书没表任何意见，只是多看了她一眼。</p>
方颂祺见状有点急：“靳叔叔，您一会儿邦我在季叔叔面前解释两句？”</p>
“不用解释，司长从来不会和小辈生气。”靳秘书分配到和季忠棠共事的那年，季忠棠是领事司的司长，他随季忠棠从外交部离职后，一直对季忠棠保留最初认识时的称呼。</p>
方颂祺蹙眉：“他不和我生气，可他对我的胡言乱语上了心，会受伤不是么？”</p>
“你确定你只是胡言乱语？”</p>
靳秘书这一反问，方颂祺讪讪语塞，随即稍稍补充：“我对季叔叔确实有点不满，但我讲的话确实也夸张了。”</p>
靳秘书温和笑笑：“没关系，你去忙你的，有需要司长邦忙的话尽管再来找司长，司长自己都没说什么，让他养病吧。”</p>
以前方颂祺在季家见过季忠棠吃药，也听季老幺说过季忠棠落下的毛病。这会儿靳秘书正整理几个药瓶，暂时停掉季忠棠平时的药，换成感冒药。</p>
送药之前，靳秘书倒是邦季忠棠向她解释了一件事：“司长没有不稀罕你买给他的小食，一直以来都是他喜欢给家里的小辈带礼物，第一次有小辈给他带东西。”</p>
方颂祺微微怔忡。</p>
“我叔叔每隔几年会回国探亲，他不懂我们这些小孩喜欢什么，所以就带着这些东西。一开始我们觉得新奇，都很喜欢。但我们也是会长大的，后来……你们懂的。”——季老幺带她参观季忠棠那装满非洲各国特色纪念品的收藏室时的说过的（第113章），她脑海里自浮现。</p>
靳秘书点到即止，往后院去。</p>
方颂祺撇嘴，怎么季忠棠的形象好像越来越往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靠拢了？这和他平日里表现出的气质可一点不像。</p>
她有听进靳秘书的话，忙活自己的事情。但因为线索被卡住，她进退维谷，所以根本也没什么可忙，只不过仍旧去了福利院，当义工做点事情，指望能触灵感。</p>
当然，内心也有另外一小撮想法，想着感受感受方婕小时候生活过的福利院，虽然福利院与那时候相比早已物是人非。</p>
靳秘书又给她打电话，问她大概几点要回来，他来接她。</p>
方颂祺拒绝了，坚持今天要自己回。因为想给季忠棠补一份昨晚的小吃，她较之前两天提前离开福利院。</p>
来b。j.十多天了，她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逛。</p>
夜色彻底下来后，红墙灰瓦，老街鼎沸，工笔扇、虎头鞋、宫廷灯等等传统手工艺活儿，是鎏城见不着的浓浓京味儿。方颂祺咬着糖葫芦，微眯起眼，穿行在熙攘的人流中，闪过几段细碎的回忆。</p>
她不是头回来b。j.，小时候一家三口来玩过，太小了，她记不太清楚，深刻的就两件事，一是老许和方婕特意带她去天安门看升国旗，二是，大概同样的挂满红灯笼的喜庆老街，她骑在老许的脖子上，左手葫芦右手糖人，高兴地咯咯笑，方婕跟在一旁总是不放心，怕她没坐稳掉下来。</p>
一条街逛到尾，方颂祺忘记具体吃了哪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已经饱了，手里也不知不觉拎了好多包装袋。</p>
这么多，够诚意了吧？哼，怕不是吃撑。</p>
撇撇嘴，方颂祺启程回四合院。路上车子堵了一段，到站下车后本来想查看时间，才现手机不知何时没电关机了，便作罢。</p>
愉悦地哼着小曲儿走进胡同后没多久，感觉头顶和肩膀好似落了什么东西，她往上仰头，才见半空中的雪花由</p>
路灯照出纷纷扬扬的悠然姿态。</p>
鼻尖上骤然一丢丢冰凉，她两颗眼珠子往中间聚，努力形成斗鸡眼，嘴巴往上撅也试图往鼻尖吹气，哈出的白色的烟渐淡在空气里，她嗅到了自己嘴里冒出的酒味儿。</p>
因为喉咙没好，前一阵各种禁食，导致她连烟酒都没碰，刚逛街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喝了一些二锅头。</p>
不小心打了个酒嗝，酒味愈浓烈地涌上喉头，她不禁意犹未尽地吧唧两下唇。</p>
呃……可能她喝了比“一些”要再多点吧。反正她从来没醉过。</p>
不过，她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偷窥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