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看到银子,笑得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说道:“大爷,小店最好的茶叶,一壶也就二两银子,您给得太多了,我去拿银剪给您找钱。不过掌柜现在不知跑哪去了,银剪怕是不太好找,您老可要多等会儿。”</p>
姬庆文“哼”地冷笑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你们京城里的跑堂,跟西安城里的一样坏,不就是不想找钱给我吗?没事,多的钱赏你了。你拿五个茶碗过来,小心伺候,要是洒着烫着,看我怎么收拾你。”</p>
跑堂是个知趣的,已猜出姬庆文的用意,便道:“爷是想请这三位也喝一杯吧?哼,这三个人,既不住我家的店、又不喝我家的茶,凭空在这里坐了快一个时辰,真是脸皮厚!”</p>
三人中那中年人听了,立即火气,眉毛一竖,问道:“你,你说什么?”</p>
他声色俱厉,一句话就将跑堂的吓住,唬得他哑口无言,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p>
那年老之人却道:“你小声着点儿,这跑堂虽然嘴巴没个把门的,可说的也是事实,我们到这里确实是什么东西也没点。他开门做生意的没生气,你生气什么?”</p>
中年人似乎十分敬畏那老年人,脸上因怒气紧绷的肌肉立即松弛下来,低眉说了个“是”字。</p>
李岩在旁看得清楚,微微一笑,对那跑堂的说:“你也是狗眼看人低。你瞧瞧这三位的衣着打扮、举止神态,哪里像个穷困潦倒的篾片相公?想必是出门喝饱了水,懒得花这冤枉钱罢了。”</p>
跑堂的赶紧顺坡下驴,说道:“是小人有眼无珠,是小人有眼无珠。”说着便走了下去。</p>
这跑堂做事还算麻利,不一刻便泡好了一壶茶,又端上五个干净茶碗,分别放在姬庆文、李岩和那三人面前,又极麻利地在茶碗里各倒了七分满的茶水,便躬身退了下去。</p>
姬庆文见面前三人端坐不动,似乎还有些紧张,便端起面前的茶碗,吹散几片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小心啜了一口热茶,说道:“三位也是进京赶考的吧?这跑堂的嘴巴虽然臭,可这茶味道还不错,来,不要客气,我们天下读书人都是自家人。”</p>
那老者轻轻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说道:“老朽先谢过公子的茶了,可公子这话老朽却不敢苟同。天下读书人怎么会是一家人呢?别的不说,东林党和阉党就势同水火,别说是精诚友爱了,就是同桌吃一顿饭都不可得,又哪里像一家人的样子?”</p>
李岩眼睛一亮,说道:“看来这位前辈对朝中局势也是颇为熟悉,却不知是东林党?还是阉党?”</p>
那老者虬髯一耸,微微笑道:“老朽既不是东林党、又不是阉党,所谓‘君子不党’,老朽愿仿效之。”</p>
李岩也笑道:“那我这位姬兄所说的话就没错了。我等也是一样,既非东林、也非阉党,孑然一身、群而不党。”</p>
那老者欣慰一笑,说道:“两位虽然尚未踏入仕途,没有到官场这大染缸里泡上一泡,不过能有这样一番觉悟,已是很难得的了。来,老朽以茶代酒、借花献佛,敬两位一杯。”</p>
说着,那老者便举起茶杯,深深喝了一口。</p>
姬庆文、李岩不知此人底细,只觉得这人说话豪爽,又带着几分亲切,便也举起茶碗跟着喝了一口。</p>
这一口茶下毒,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正待说话,却听大堂之中有人起身说道:“诸位,我们枯坐无益,不如斗一斗文,也算是灵敏一下文思,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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