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回来的史永安似乎并不十分领情,冷笑一声:“几日不见,不想阁下改行做了路匪,怎么,行骗都觉得累了?”</p>
何顾微笑道:“总督大人难道不是以官之名行强取豪夺之事?你我半斤八两,又何苦互相揶揄。”</p>
史永安腰杆挺直,拱手向东遥拜:“史某一心报效大明,自问为官清正不曾失了体统,绝不敢和阁下此等跳梁宵小为伍!”</p>
何顾心里有些诧异,按照剧情来说,像这种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且曾经向骗子行贿的大贪官,现在不是应该痛哭流涕的向自己磕头乞饶,以求活命才对吗?</p>
现在这家伙死撑到底的勇气是谁给他的?这家伙就算是死不认罪,也没必要跟自己较劲呀,这里也不是大明督察院……</p>
或许自己是时候高喊一声‘大刑伺候’了?</p>
何顾心中盘算片刻,高声道:“今日巧遇故人,安排酒席一桌,我要和总督大人一醉方休!”</p>
见对方有意拒绝,何顾面色冷峻挺身而起,手搭在腰刀之上沉声说道:“纵使总督大人有心求死,难道满门妇孺老幼亦有同死之心!”</p>
史永安张着嘴巴呆愣半晌,终于长叹一声道:“如今某为鱼肉,任凭阁下处置便是。”</p>
半个时辰以后,何顾确认了一件事情,三边总督喝多了也吐。</p>
这位三边总督之前的从容不亢早已不复存在,正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声嘶力竭的喊道:“什么三边总督,哪里还有什么三边总督!万岁昏聩,三边自今日起休矣!”</p>
何顾压低着声音循循善诱道:“当今万岁勤勉,何以言之昏聩。”</p>
史永安双手撑住了桌子,摇头晃脑道:“某虽不才,但有一颗赤胆忠心,愿以死效三边匪事,如今万岁仅因某与魏党少许瓜葛,竟然弃某不用,而任武之望老匹夫!三边重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武之望胡廷宴之流皆皓首老翁,安能有平此山崩地裂之血勇!”</p>
何顾又道:“三边已不堪至此,朝廷难道不知?何以非但不赈不剿,反而草率换帅?”</p>
史永安愤然拍案而起:“何以不知!不过是朝中忙于党争,无人关心天下罢了!万岁看似勤勉果决,实则智浅谋薄,今日听东林的,明日又听外臣的,后天又记起了魏党的好。各地方官员只能仰望朝堂之争,苦于有令难行。万岁如此优柔寡断之下,朝廷上下机构如同虚设,何以赈?何以剿?何以平定三边?!”</p>
何顾又问:“地方官员何必仰望朝廷,既为地方父母,自当为地方百姓做主。”</p>
史永安哈哈狂笑:“地方父母……陕西镇如今拖欠士兵军饷已有三年!固原、宁夏、延绥皆九边重镇之三也,拖欠军饷也已两年有余!如今饥民四起三边、蒙贼入境如若无人,边镇哗变迫在眼前。你来教我,纵便身为地方父母又当如何!”</p>
何顾再道:“既有重兵,朝中何不补发军饷以平三边?”</p>
史永安颓然瘫坐在靠椅之中:“若魏忠贤尚在,我可求魏忠贤发饷,可今日朝中群龙无首,我去求向何来?”</p>
何顾道:“万岁不可求?”</p>
史永安双眼发直,痴笑着看向何顾:“魏党之倾犹如树倒猢狲散,万岁高坐树冠之顶,安知树下猢狲心中所想?众猢狲自顾尚且不暇,安有保国安民之心?”</p>
何顾仿佛感觉到覆盖在大明国上面的那层迷雾正在眼前被层层拨开,向前俯身问道:“如今东林当政,亦不可行?”</p>
史永安嗤笑一声:“魏党如猢狲,东林似马猴,如今四海之内尽皆猢狲当道,马猴之令可行否?”</p>
何顾脑海中越发清明,不由反问:“为争朝廷之权,猢狲拒行马猴之令,反而多行阻碍,以期马猴垮台,猢狲再起东山,是也不是?”</p>
史永安似乎是醉意上头,昏沉沉的趴在了桌子上,嘴里含混不清说道:“猢狲难以再起矣,今日我既被免,想必万岁心中裁断已决——猢狲一党将被斩尽杀绝矣。”</p>
何顾走到近前道:“既如此,马猴聚树亦是朝廷幸事。”</p>
史永安低不可闻般答道:“难矣,众马猴多年不经政事,只剩空谈书生。且万岁刚愎昏聩,三边休矣,大明休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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