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江南人不大爱吃水饺,可对煎饺是很爱的,事实上这两者有什么大区别呢,不过一种是煮的,另一种是煮好后再煎一煎,难道区别就在于那么一点油么,说不清楚。
望着那五个煎饺,崔铭生的脑回路一下子被激活了,她在这边思来想去,磨来磨去的,能磨出个花来么,她自己和周宁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呢,作为一没完美处理感情的天赋,二没经验的女人,还指望能道出什么金玉良言。
直说了吧,让当事人自己评判吧。
反正一次讲完是不可能的,时间紧,她挑了重点说,也让路璐的心理上有个循序渐进的接受准备代汝有个初恋,后来死了,周馨若也有个初恋,后来失踪了,他们两人本来各打算孤独终老的,可考虑到双方父母的传统观念,他们成为了形式夫妻,直到代汝遇到了你,因为你和他死去的初恋神似,所以他爱上了你,周馨若也知道你,他们要离婚了,如果你们不分手的话,代汝会娶你的。
崔铭生认为自己讲得很清楚,想着路璐会有跟她一样的反应“我是个替代品吗?他爱的还是死去的那个人吧?”
但路璐一言未发,如同被鱼刺卡了喉咙,或者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她在椅子上端坐了好几分钟,然后起身对崔铭生道“你快去开会吧,我也有事,先走了。”
她的高跟鞋被椅子脚绊到了,站稳时又呆住了好几分钟,然后急匆匆地向食堂外走去。
崔铭生连喊了好几声“路璐!路璐!”
路璐动都没动一下,崔铭生只得跟了上来,一直追到公交站台,正面相见,崔铭生才看到她已泪流满面,泪眼藏在长发下,像江南青石板下面蓄着的雨水,深到长出了一天地的青苔。
“我没事的,改天再聚吧。”路璐嘴上犟着,任那眼泪留着。
“真的没事吗?路璐,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崔铭生无力地劝着,却塞给路璐一个首饰盒“代汝给你的,据说是非常贵的戒指,你收好。”
这时公交车来了,路璐接过首饰盒,一下跳了上去,朝崔铭生决然地挥手,拉开车窗喊道“铭生,你说的对,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崔铭生追着车跑了几步,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和裙裾,然而飘在风中的,除了这句话,还有一个江南女孩对爱情虔诚的泪水。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但当爱情来的时候,那比生命还重要。
路璐介意的远远不止被当作“替代品”,她从没想过,也想不到代汝会有如此沉重的经历,相比之下,他当过边防兵,做过科研等等,又算得上什么复杂的人生履历呢,他的周馨若,又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呢。
那个女孩把他的一生都占据了吧,他们的感情重于泰山,她和他的小插曲,比鸿毛还要轻吧。&nbp;在对于一个个体而言,宏大的,堪比史诗的事件面前,鸡毛蒜皮的小日子渺小如蝼蚁,是天地一沙鸥,孑然而立的悲怆。
无论他为她做什么,无论她如何爱到尘埃里,在漩涡中摔到粉身碎骨,又怎样呢。
先来者占好了位置,先来后到,放在法律上,这就是无主物的先占取得,后面的人能抢吗,抢得到吗,拿什么去抢。
从心底泛上阵阵酸苦,是伤透了的胆,向外倾涌的汁。
中午的公交车上人不多,停停走走,广播里会用两种语言播放站台名,一种是普通话,另一种是当地的吴侬软语,窗外依然是盛夏的盛景,红绿黄橙紫,可以是西方大师笔中的油画,也可以是东方文人挥舞的点睛之处。
反正在水乡这个地方,江山风月是真正无主的,情绪是随你自己的,整个城市就那么温柔地包围着你,给你山,给你水,给你绿树荫荫,也给你缠绵悱恻的情思。
路璐流了一路的泪,难受的不再是代汝对她的“忽视”“不重视”,她的“被抛弃”,而是强烈的,渗透到骨子里的绝望她爱上的是一个从开始就不应该爱上,以后也不能再去爱的男人,这是成文的原则和规章,想越轨,便是触犯。
女人最怕失去对爱情幻想的权利,丢掉了权利,剩下的就只有如死灰的墓志铭了。
她打开首饰盒,铂金的戒指上,镶嵌着一颗巨大的钻石。
也许这就是他所说的“像样的戒指”,或许是因为不能给她心了,才用物质来弥补吧。
她不仅是“替代品”,还是可以明码标价的“物品”。
她把戒指扔进了包里,没有丝毫的感动,没觉得烫手,也没窃喜,她的心纹丝不动,这枚戒指,倒像是他们之间终结的墓碑。
她想要的,永远是在二十岁那年,和陈潢在超市闲逛,陈潢在卖银饰的柜台为她买了一枚六十块钱的银戒指,她欣喜若狂,老把戴戒指的那只手伸出来捋刘海,希望全世界都能看到她的炫耀,她的幸福和她小小的女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