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正气歌二</p>
此刻那面“汴梁豪杰立于此旗下”的大旗之下,只剩下几百人了,还是人人带伤。大多是各家士绅弟子与他们的护卫家丁,都是家生子。自然是人人效死。如此情势之下,那些征召的民夫,或死或降,早已损失殆尽了。</p>
王进才大声呼喝,冲得最猛。</p>
在他看来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到了。</p>
“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人少了,吟唱正气歌的声音,也低落起来,被高昂的喊杀之声压了下来,每一个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p>
这声音有几分不真切,似乎是小时候在父亲戒尺下读的,似乎是少年时,一个人读史书时,重新翻出来了,又好像现在临时之际,有一种神圣的感觉,从心中猛地爆发出来。</p>
吴之宗就数刀捅死。郑云鸿被长枪捅着,直接倒在了李熙亮的面前。 李熙亮目眦欲裂,但是什么也做不了了。</p>
片刻之后,尘埃落定。</p>
张轩踩在血水之中,来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却见李熙亮仆在地面之上,正好在一块大青石之上,却见他满脸是血,舌头好像被人割去,手伸出,在地面之上写下五个字“古道照颜色。”</p>
“古道照颜色?”张轩抬起头来,说道:“却不知道照谁家的颜色。”</p>
一日的光阴,已经过去,此刻阳光从西边射来,再加上地面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真有几分残阳如血的味道。</p>
“谁下的手。”张轩说道:“人已经这样了,何必和尸体过不去。”</p>
“我下的手。”邓和忽然说道。</p>
张轩微微吃惊,在张轩看来,邓和虽然漠视生死,但是并不是一个残暴的人,杀人不过头点地,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杀人也不过是一刀两段。也不会多折磨人。</p>
这不是他的风格。</p>
张轩以为是军中某些人的手笔。</p>
在连年的战乱之中,军中有很多心理扭曲的人,放到后世一个个精神都有问题,即便张轩自己也觉得这一段时间,他的精神上或许也有一些不对劲。他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没有想到有人会承认。</p>
“这首诗我知道。”邓和用平静而低沉的声音说道:“小时候,爹爹教过我。可是我想活啊。”</p>
张轩拍拍邓和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p>
小时候接触过正气歌,到现在还有印象,张轩很明显的知道,邓和的父亲是一个书生,但是作为读书人之后,如何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打起仗来,从</p>
来都是一副寻死的样子。</p>
想来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p>
不管古人是多么高尚,不管文公如何光照古今,即便在千古之下,一曲正气歌,还是让多少人自惭形愧,让邓和忍不住要断了李熙亮的舌头,就是不想去面对。</p>
但是人总是要活的。</p>
“厚葬之。”张轩说道。</p>
开封北城之上。</p>
高名衡站了好久好久。站得忘记了时间。</p>
他当开封巡抚不久,也就是在十四年,李自成破洛阳城,河南巡抚李凤仙,失职问罪之后,才当了巡抚。但是他在开封的时间不短了,在李凤仙当巡抚的时候,就在开封为官。否则也不会是他接任河南巡抚一职。</p>
战死在城外的,大多数都是开封生员,很多在他面前还称一声老师。此刻高名衡想来,这些人的面目还一一在目,但是而今却是这个情形,他只觉得脚下一麻,身子一空,几乎要跌倒在地。</p>
黄澍一把扶住了高名衡说道:“巡抚大人保重身体,开封城还要仰赖大人。”</p>
“还保重什么身体。”高名衡苦笑说道:“而今,还有什么需要保重的。老夫但欠一丝耳。只可怜这些年轻人,”高名衡颤颤巍巍的手指北方,说道:“黄澍你看看,他们都是开封文脉啊,而今,开封文脉绝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