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妍妍不是一个普通人，她有着跟她年龄不相匹配的思维方式和行动方式，她可以多年隐忍装残疾去骗过一个原本可能非常了解她的人，杀人看上去对她而言不过只是一件如同吃饭喝水睡觉般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p>
落入这样一个人的手里，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我根本没法区分她的话，她每一个表情，甚至她所谓的喜怒哀乐到底哪一样是真的，哪一样是假的。</p>
由此，我便压根儿不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要把我作为鱼饵，最终目的是让辰宇屈服，前途未卜，说的就是我如今的处境。</p>
事情的结果，确实有些出乎意料。</p>
杀人诛心，杨妍妍没有杀我，但也并没有要等辰宇来的意思，但她诛了我的心，让我心甘情愿放弃掉自己的过往，放弃掉潘林子之所以成为潘林子所有的希望与根源。</p>
目送了朱珠和张泽彭后，我随着杨妍妍到了南部的一座四季如春的小城，我们住在一个老式的院子里，如果不是作为囚徒的身份，我想我一定会发狂地喜欢上这个地方。</p>
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各种颜色都有，有些能叫上名字，有些不能，有些看上去就是路边常见的野花，但在这里，竟被照顾得像是脱胎换骨了般。</p>
院子里是青色的石头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偶尔还有几片花瓣掉落在上面，一条灰白灰白的小狗在石头路上跑来跑去，有时候追着蜜蜂拼命地撕咬，有时候又一声不吭地趴在那路上闭目养神。</p>
管理院子的是一个上了点年龄的老太太，看上去像是当地人。</p>
老太太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但我知道，她是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我见过她照顾那些花和那条狗，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我见到了她的笑容。</p>
我就在那个院子里住了大概有一周的时间吧，杨妍妍不知所踪，我曾经试图到外面去看看，才发现门口永远都有几个小伙子，装出当地人的模样，盯着我的一举一动。</p>
自那以后，我便打消了要出去的念头，直到有一天杨妍妍来找我。</p>
那天夜幕低垂，我坐在院子里看着那满天繁星发呆，老太太在边上陪着一株半开的昙花，虽然这院子里只有我和她还有一条狗，但她并没有打算要跟我说话。</p>
突然间那老式的木门发出吱嘎一声响，我和老太太都寻声望去，在如水的月色之中，我再次看到了杨妍妍那张稚嫩却又神秘的脸。</p>
清冷的月光让她那张脸显得更加冰冷，就像是传说中开在黄泉河边的彼岸花，伴随着杀戮、血腥与毁灭。</p>
不知为什么，她的脸色苍白，有着跟她年龄不符的憔悴，微微月光之下，似乎还有残留的泪痕。</p>
她一声不吭地坐在我边上，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仿佛她并不是什么恶魔，不过只是一个被生活委屈了的小姑娘。</p>
“你怎么了？”我问她。</p>
她没有回答我，我却看到了她脸上晶莹的眼泪。</p>
老太太看了看我们，然后起身离开了，没过多久，手里拿着两条手工编织的薄毯，把其中一条递给了我，另一条小心翼翼地给杨妍妍披上，那场景像极了一个老祖母心疼自己的乖孙女，担心昼夜温差，夜晚寒凉。</p>
老太太披过薄毯后便离开了，剩我和杨妍妍尴尬地坐在那里，无言以对。</p>
“他死了。”</p>
过了好一会儿，杨妍妍小声地嘟噜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p>
“谁？”我开始有些紧张，因为我担心她所谓的“他”会是我心里的那个“他”。</p>
“就是他，杨老爷。”</p>
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很是惊讶，此时此刻在我面前的杨妍妍竟突然有种邻家女孩的感觉，而在这之前，我一度以为，她对杨老爷子并没有多少女儿对父亲的情感。</p>
“哦，请节哀！”</p>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安慰人向来不是我的强项，“人老了就会死，死亡说不定并不代表结束。”</p>
“他是被人杀死的。”</p>
“谁？”</p>
杨妍妍没有回答，我看见她已经泪如雨下。</p>
我想上去抱抱她，但我不能确定她的手里会不会突然冒出一把锃亮的尖刀，猝不及防地插进我的胸膛，就像她用那把刀割断了萧天阔的颈动脉一般。</p>
“他太自以为是了，以为那些养子养女真会将他如亲生父亲般看待，即使刀兵相向，也会有所顾虑，现在可好了，养了一个自认为最温顺的狗崽子在身边，终于被杀了吧！自作自受！活该！”</p>
杨妍妍一边骂着，一边抹着眼泪。</p>
“你是说袁弘？”</p>
“温顺”这两个字在杨家的养子养女们里面，只有袁弘比较登对。</p>
“你知道他？”</p>
“听朱珠说过。”</p>
“他们本就是一伙的。”杨妍妍冷笑了一声。</p>
“袁弘如果要杀你爸，应该早就杀了吧，何必等到现在？”</p>
“因为他是一个恶毒的人，他的目的压根儿就不是要杀他，而是要折磨他，让他心痛，让他生不如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