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若来硬的，谁怕谁？</p>
谁都是打仗打出来的，能怕你这种硬骨头？</p>
再硬的骨头能有刀硬？</p>
可他们那个十六岁的主帅偏偏都是硬骨头，这落到人家手里，居然还敢不知死活的叫骂？</p>
骂，大家一起骂，敢羁押他们三军主帅真是不要命了。</p>
二十连营将军看着他们主帅手下的薛家亲兵，一个个在悲凉城军营前，大声叫骂，把那个女人骂的狗血淋头，还让人家放出主帅，否则就是谋逆，就是造反……</p>
呵呵，盛况，空前绝后的盛况，这燕国和楚国没打起来，自己人先骂起来了？</p>
“谋逆，造反？真当这燕国是你们薛家的了？我告诉你们燕国正主回来，回来了，你们就等着把脖子洗干净了挨刀吧，你们这群叛贼，这群白眼狼……”</p>
悲凉城与二十连营的骂战就此拉开帷幕。</p>
那架势就好像你死我活的仇敌。</p>
骂了三天，大家不分日夜，三班轮换的骂了三天，骂的嗓子都哑了，才肯坐下喘一口气。</p>
“你为什么一直都是这么面无表情？”</p>
薛子翰喝了一口水，颓败，很颓败的哑着嗓子问玉笙。</p>
他们对骂了那么久，你说你好歹给个表情好不好？</p>
“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如果依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就骂，那你就是幸福的。”玉笙低着头，依旧看着记事簿，淡淡的说道。</p>
“为什么？”薛子翰看着她问。</p>
“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使我动容的人，动容的事了。”玉笙回答。</p>
“可是我的北落表哥却再也不能死而复生……”薛子翰抽泣起来。</p>
“有时候死而复生也不是一件什么快乐的事情，你死过一次又活了回来，可是你的人生却没办法重新来过。”</p>
“你想要逃脱的命运逃脱不得，你想要留住的人留不住，你想杀的人杀不了，你不想面对的人却偏偏要面对的生活真的好吗？”</p>
玉笙站起来，居高临下，如同俯视众生一般神佛一样，慈悲而又冷漠的说道。</p>
“你想怎样？”</p>
她真的动了杀心，她当年怎么杀他哥的，现在就会怎么杀他，她从来不会因为他们是北落的表弟而手下留情，薛子翰哆嗦。</p>
“不是我想怎样，是你想怎样？”玉笙道。</p>
“我想离开这里。”薛子翰鼓起勇气说道。</p>
“那就自己闯出去，你什么时候闯出去，什么时候离开，作为三军主帅，你不会连这点胆色都没有吧？”玉笙道。</p>
“一言为定。”</p>
闯出军营，他绝对还没那个本事，但是胆色他还是有的，否则那真是丢脸丢大发了。</p>
“闯出去之前，给我端茶递水吧。”</p>
“你这是在侮辱我，我是三军主帅……”</p>
玉笙一句话让薛子翰炸了毛，她堂堂一个三军主帅竟然要给别人端茶递水？</p>
“那又怎样？落到我手里，你就是个丫头。”玉笙一句话让薛子翰哑口无言，泪流满面。</p>
是啊，她就是一个丫头，她爹在她那个从没有见过面的哥哥薛子律死后，纳了多么多妾室，不辞辛苦的日夜劳做，就生出个没用的丫头。</p>
儿子是不可能有了，一辈子不可能有了，于是她爹给她取了一个男孩子的名字，一直把她当成儿子养。</p>
她从小穿着男娃的衣裳，从小与妖兽为伍，从小习惯了流血，习惯了厮杀，习惯像男人一样的活着。</p>
自小到大，她从来没穿过一次裙子，从来没买过一件首饰，甚至从来没有折过一枝花。</p>
她自小在泥里面摸爬滚打，她在树上上窜下跳，她在河里摸鱼摸虾，她上天入地闹翻了天，她比任何男孩子更加淘气，更加不怕挨打挨罚。</p>
因为只有这样，她那个爹才会露出难得一见笑容，打心眼里认为她是一个小子，一个可以撑得起家业，辅佐燕家的男儿。</p>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是以那个女人为榜样的活着，她期待自己可以成为她那样横扫千军的人，她期待自己可以成为她那样天不怕，地不怕，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人。</p>
她听说她回来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那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遭了九道雷劫，又活过来的女人。</p>
可是她见到她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把所有人想骂她的话全部骂了出来，那是所有人在她耳边，像念经一样天天念叨的侮辱她的话，那也是她曾经很不屑一顾的话。</p>
她把她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但那个女人依旧平静如水，没起一丝波澜，冷血无情的可怕。</p>
对，就是冷血无情，那个女人果然是父亲口中那个最冷血，最无情的女人。</p>
试问哪个有血性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会那么面无表情的当做没听见？</p>
她不但对别人冷血无情，她对自己也那么冷血无情，这样的女人该怎么对付？</p>
她一眼拆穿了她那么多年的伪装，就好像一眼看透了她的灵魂，该怎么对付？</p>
她那么强大，强大到一根手指就能杀掉她座下妖兽，该怎么对付？</p>
她要她端茶递水，她就得低着头给她端茶递水？</p>
她是一个女人没有错，可她也是一个有血性的女人，不能低头，不能任人欺凌。</p>
“我不……”她像一朵铿锵玫瑰，坚定而决绝的回答。</p>
“承认失败就那么难吗？真正强大的人是那些勇于面对失败的人。”玉笙抬头，终于难得笑了笑，说道：“失败了又怎么样？只要不死，就有翻身的机会，比如像现在的我一样。”</p>
“像你，我才不要像你……”薛子翰抹了一把眼泪，很不屑的嗤笑道。</p>
“对啊，不要像我，我太狼狈了。”玉笙的笑容渐渐消失，又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p>
“对不起……”薛子翰脸一红，声若细蚊的说道。</p>
“生而为女子很丢脸吗？”</p>
世人只知薛家又有一个跋扈的小公子，可是从来不知这个跋扈小公子居然是个小姑娘，所以生而为女子很丢脸吗？</p>
不丢脸，只不过是她父亲觉得丢脸。</p>
薛子翰的眼泪又不值钱的落了下来。</p>
“想哭就哭吧，你比我幸运。”</p>
流泪，她竟然流泪了？</p>
不能流泪，不能那么懦弱，可是她止不住眼泪。</p>
这辈子她还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流那么眼泪，但为什么会流眼泪呢？</p>
就因为她的几句话？</p>
她静静的望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一袭红衣铺展开来，清新冷冽，魅惑绝艳，如同悬崖峭壁上那一树梅花，盛开与漫天风雪之间，美得惊心动魄。</p>
她忽然觉得，她是不是注定一辈子也到不了她这种云淡风轻，荣辱不惊的境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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