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一处污水横流的小巷，将这些衣物给丢弃在了包含淤泥的下水道中。</p>
做完这一切，邢六还没算完。</p>
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寻出十个铜板，往包车夫，脚夫与小行脚商人最喜欢光顾的蜻蜓胡同转去。</p>
在那条不算太窄却因为街道两边为了多拓展出来点面积的外遮棚子给挤得满满当当的小街中央，有一家特别出名的老店。</p>
店门口只挂了两片布帘子，拼凑成了两个大字儿‘浴池’。</p>
门脸很窄，门后却很宽。</p>
一硕大的锅炉子就在门脸一侧的小窄夹缝之间，呼呼呼的烧的正旺。</p>
负责往中间填一把柴火亦或是加一铲子煤球的是这家浴池老板的乡下亲戚。</p>
哑巴，老实可靠，从不多瞧一眼，也从不在意其他，只低头忙活着自己脚边烧火的那堆家伙事儿。</p>
或是劈柴，或是用黄泥巴和煤球，就怕炉子灭了，火没跟上老板的要求，而将每个月六十个铜圆的好工作给丢了。</p>
邢六的目标正是这处老店，他头上的草帽早就被他给随手的扔在了一处许久没见人家回来的荒废小院当中，露出他现在因为在史老板那边上工而特意去剃的那颗狰狞的头。</p>
这发型一瞧就是个拽人才能撑得住的样子。</p>
也带了点邢六自己琢磨出来的小聪明。</p>
这发型剃的时候还是挺折腾人的，这路边的剃头匠只会提秃瓢亦或是普通的平头。</p>
应着邢六的要求，两个人还是你比划我猜测的剃了许久的。</p>
原本只要三个板子就能圈出来的头，愣是花了邢六五个板子。</p>
那这发型是什么样的呢？</p>
他将邢六的两个鬓角，耳后的那一圈全都给提了一个干干净净。</p>
可后边却不像是大傻头那样也给剃光了只剩下一个茶壶盖一样的发顶。</p>
邢六让师傅将他后脑的头发全留下了，只捋着两侧剃成了带着些虎牙交错之感的光瓢。</p>
这发型成了之后，每日早起，邢六去赌场上班的时候，只需要将前面的头发都往后数去，两侧的头发都往后脑勺处归拢，然后用那杂货铺里买的三个铜板一小罐子的平价头油往头上这么一抹，嘿！一股子狰狞之气就油然而生了。</p>
而当邢六要去见邵大哥这种他会郑重对待的人的时候，他就会在早晨专门洗个头，将那一头有些长的头发放下来，遮住耳后的位置，瞬间就变成一个梳着偏分，十分乖巧的少年郎了。</p>
所以，现在的邢六是以大背头的形象出现的，守门的老板却像是见怪不怪的，见到邢六进来了还追问了一句：“要搓澡的师傅不？”</p>
邢六也很熟稔的点头回应：“要，还是让老乔过来搓。”</p>
“今天身上搞得比较脏，他的手重，正是我要的。”</p>
“得嘞！”</p>
听了邢六要求的老板瞧着邢六将泡池子的钱扔到了他面前的那个篓子里了之后，就从身后排了一串儿的钥匙牌牌里拎出来一把，朝着邢六的怀中一丢，就让他自去了。</p>
这邢六也不多言，进了换衣服的格子间，就将衣服从里到外的扒了下来，扔到一旁一挺有特色的筐子当中，将钥匙底下挂着的两个牌牌中的一个解下来，用那牌牌上带着的一个小夹子，夹在了这个筐筐的筐沿儿边上。</p>
然后才比对着钥匙上的牌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格子，将身上稍微值钱点儿的物件儿以及脚上穿着的那双鞋子一并的给放进了这柜子当中。</p>
在邢六打算锁门的时候，手却是顿了一下，后又从中掏出来了三个铜板，这才将柜子原样的锁好。</p>
待到这些都做完了之后，他光着脚丫，将脏衣服所在的筐子往进入浴池门帘子边上摆放的一个长条的架子底下一踢，这个筐就滴溜溜的滑到了这架子下诸多同样夹了号牌的筐子的中间，跟着挤在了一起。</p>
这是澡堂子之中衍生出来的另外一种服务。</p>
专门给他们这种单身的汉子准备的。</p>
这城市中有专门给人家洗衣服的穷人，自然就有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子。</p>
他们一整天都在外边跑着，从来跟走街串巷做人口众多大家口生意的收衣服洗衣服的洗衣娘的时间没法重合到一处。</p>
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个女人家也不好到个单身汉的家中去做生意不是？</p>
所以，像是蜻蜓胡同中的澡堂子中就专门做起了这种单身汉子的生意。</p>
他们或者是手中能赚上几个闲钱的手艺人，或是攒了许久才舍得让人帮忙大洗一次的单身汉，他们甚至连找人将衣服送过去都不需要。</p>
只需要在泡澡的时候，将需要清洗的旧衣就扔在邢六刚才取来的筐中，别上客人的号牌，到时候自然有人收走去洗，洗完了原给放回到筐中，由这家浴池的老板替人将钱就给收了。</p>
虽说这种活计要给浴池的老板一定的抽成。</p>
可一是这里的衣服量大，浴池子自己也是这些个洗衣娘的大客户。</p>
这里的浴巾毛巾还有个别奢侈人才会用的袍子，都是要送到一处洗的，就算是抽点介绍费，那也是比自己走街串巷一月不见得揽上几单的要强。</p>
二一个呢，就是图个安全。</p>
因着这店老板能在这里开了几十年的汤池子，就是因为他家在这里人头的熟悉劲儿。</p>
由着老板帮着她们收洗衣服的钱，那些个瞧起来不好说话，或是吝啬到总喜欢降价的汉子们就不会赖了她们的钱。</p>
又有利又安全，可不就是个好生意吗？</p>
对于这样的生意，邢六是不在乎的。</p>
他一掀内里的帘子，一股子白腾腾的雾气就扑面而来，应着这股子潮气，邢六抹了一把脸，就觉得整个脸都被热气给蒸开了。</p>
而就在他搓脸的时候，他左侧突然就冒出来一个音：“邢先生，来泡澡啊！”</p>
转过头去的邢六就看到了一位满脸皱纹却是笑的特别和善的汉子，就穿着一条补丁摞着补丁的裤衩子，不短，足足到了膝盖骨的上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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