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辽足办公走廊上，曲圣青有些后悔了。</p>
他觉得自己昨天有些过激。</p>
“我昨个也没喝多啊！怎么会把这个事应下？”曲圣青揉着脑袋，头发都快乱成一个鸡窝。</p>
“诶？胖子？放假没出去溜达溜达啊？”</p>
楼梯转角，后勤仓库的刘哥一手端着茶壶，一手端着茶杯，颤颤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p>
“没，刘哥，我从法国回来就一直在家，老太太最近身体不怎么好，这两天在家陪着她呢。”曲圣青打了个哈哈。</p>
刘哥算是辽足的老人了，在后勤部管仓库管了有二十年，当年算得上“找熟人分配”过来的。每个月拿个一千五左右的工资，再加点提成奖金什么的，养活一家老小。</p>
“哈哈，不错不错！哪怕去了世界杯当了大英雄，也不忘是个孝子啊！要不是刘哥两手都忙着，这会儿就给你竖个大拇哥！”</p>
“这才哪到哪啊！”曲圣青挠了挠后脑勺，“什么大英雄大狗熊的，我才是辜负了全国球迷的期望呢，也没进个球回来！”</p>
“那不叫事！不叫事！”刘哥摇摇头，“一次不行就两次嘛！胖子你这么年轻，保持好状态的话下个世界杯照样上！到时候再进也不迟！到时候，你就不光是咱们辽宁人的英雄了，还是全国的英雄了！”</p>
“哈哈，哈哈。”曲圣青被捧得有些不好意思，都不知道怎么回了。</p>
两人走了一个错身，曲圣青要上楼，刘哥已经来到了台阶下。</p>
眼瞅着两人就要从对方视线中消失，刘哥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冲着楼梯上的曲圣青大喊道：“对了胖子，抽空来我屋里一趟！我家姑娘可喜欢你们了！总吵吵着想找你们签名，我记性不好总忘！今儿个正好看到你了，你可不能忘了啊！”</p>
“诶！刘哥，那都小事儿！我办完事就去找你！”曲圣青连忙回答道。</p>
本就是辽足首席前锋，去了趟世界杯，曲圣青的名气更大了。</p>
一路上，不少人见到曲圣青都主动打着招呼。曲胖一个个回应着，好像真的成为了“英雄”一样。</p>
走上三楼，看着越来越近的经理办公室，曲圣青的心狂跳，不自觉间竟然打起了退堂鼓。</p>
“在辽足其实也挺不错的，大家伙都认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又这么熟。”</p>
“并且辽足的福利待遇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我还没听过万达他们也配备这么多营养师和按摩师什么的呢！”</p>
“我从小都是被老爸带到大，大家伙都在为辽足冲A努力，我这时候说这个，是不是有些过河拆桥啊？”</p>
“况且减的只是奖金，又没说不给，工资也没降，我又是队上最高的一批...”</p>
一瞬间，曲圣青满脑子都是辽足的好，昨天“歃血为盟”、“慷慨取义”的心思一瞬间溜得无影无踪。</p>
思前想后，曲圣青望着“经理室”三个字的房门，不断地在脑袋里做着思想斗争。拳头举在半截，却迟迟没有敲下去。</p>
“要是这次不提，以后辽足‘得寸进尺’怎么办？”</p>
“要是我被安上一个‘叛徒’的标签又怎么办？”</p>
自己就是辽宁人，如果和辽足闹翻，以后说不定有家都不能回了。</p>
想到这，曲圣青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胳膊把手放了下来。</p>
“去TNN个腿的，这事爱谁提谁提，老子可不给你们当枪使！”</p>
就在曲圣青下定决心“跑路”时，刚扭过头，便看到李专制一张和煦的脸。</p>
“曲圣青？在外面站着干啥，咋不进去呢？有事吧？正好我还想找你呢！你自己倒先来了。”</p>
“李经理，诶？诶？诶诶？？”</p>
李专制不由分说，打开房门把曲圣青推了进去。</p>
“请坐，随便坐。”李专制把门一带，潇洒地走到办公桌后。按了个开关，那边水管开始抽水，这边茶具一个个的摆好。</p>
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龙井，在曲圣青面前晃了晃，“正好，南方有个朋友给我捎了包龙井，让你尝尝鲜。”</p>
“诶！李经理，不用不用，真不用！”曲圣青屁股还没沾椅子，立刻弹起来不断摆着手。</p>
曲胖也只不过是个20出头的年轻人罢了，在球场上碰到30多的老将他一点不惧，但是在现实中面对自己30多的老板，曲圣青依旧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p>
“没事没事，也不是啥好玩意！你就坐吧！”李专制挥挥手，倒出一点茶叶在茶壶里。</p>
茶以入水，曲圣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就这么站着看李专制把玩着桌上这些物件。</p>
“坐啊！叫你坐就坐啊，紧张什么！”李专制见曲圣青依旧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指了指一旁的小板凳道，“那就把那个拿来坐我旁边吧！”</p>
说着，李专制给曲圣青倒了一小杯茶。</p>
茶杯很小，两个手指头捏起来那种。李专制还没给曲圣青倒满，这点水，倒进嘴里估计都尝不到啥滋味。</p>
曲圣青半拉屁股坐在小板凳上，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样。</p>
“李经理，我不渴，真不渴...”</p>
曲圣青刚喝完放下，李专制就拿着小茶壶给他续上。像曲圣青这样在球场上三进三出的猛将，他恨不得直接把茶壶吵起来对着壶嘴猛嘬。</p>
但情况不允许啊，李专制到现在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曲圣青想哭的心都有了。</p>
这哪是喝茶啊，这是明明是鹤顶红的品鉴啊！</p>
“对了圣青，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李专制终于问到了正题。</p>
“这个，这个...我，我也没啥大事...”曲圣青这会儿哪还有胆子说薪水奖金的事，低着头，用眼光撇着房间里的绿植。</p>
“是为了奖金的事吧？”李专制微微一笑，轻声说道。</p>
“啊？？？什么？经理你怎么知道的？”曲圣青一听“奖金”二字，还以为对方把自己的心看穿了呢！“李经理你可别误会，我，我，我对奖金什么的没有意见，俱乐部的政策我都支持...”</p>
“行啦行了，用不着那么紧张！”李专制摆摆手，让曲圣青再次坐下。</p>
限薪限金这么大的事，李专制公布后又岂会不留个耳目，探查一下球员反应呢？</p>
队上有谁同意，有谁反对，有谁傻乎乎被人利用，有谁反应过激，李专制心里都有谱。</p>
辽足现在正处于改革阶段，“改朝换代”，哪次不得新人换旧人？</p>
曲圣青心里却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想留在这里，那万万不能给老板留下一个“和俱乐部对着干”的印象。</p>
见曲圣青又重新坐在凳子上，李专制这才慢悠悠说道：“限薪限金这事儿吧，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你和我说也没办法。”</p>
“小曲啊，我告诉你，这事儿是上面决定的，咱们辽足就是个试点，响应国家号召，懂不懂？”</p>
“懂，懂，我懂...”曲圣青连忙点头道。</p>
实际上他不懂，足协还管球员挣多少？</p>
这个节骨眼，他就是傻子也不能把疑惑问出来。并且如果真的是足协规定的话，那队员们吵吵来吵吵去，还真没啥作用。</p>
足协也学聪明了，有啥政策不一股脑颁布了。先搞个试点，如果反应不是很强烈的话，再慢慢推广到全国。</p>
“实际上俱乐部带你们不薄了！”李专制解释道，“你也是辽宁队老人了，算得上从小到大都在这里踢球，你也知道你那些前辈们在俱乐部赚多少。”</p>
“职业改革到现在才几年？球员们薪水已经很高了，比沈阳的白领还高出一大截！你们还想怎么样？”</p>
“可...可踢足球毕竟是吃年轻这碗饭啊！”曲圣青叽叽咕咕地说道。</p>
“没错，正因为你们吃的是年轻这碗饭，所以社保什么的都给你们交齐了，工资待遇什么的也比其它行业高。”</p>
“怎么的？还是说你以为足球运动员退役后就得去大街上要饭去？可选择的路还有那么多啊！”</p>
“对了小曲，你外语水平怎么样？”李专制突然问道。</p>
曲圣青从小就在张饮大院踢球，小学念完之后基本就没怎么读书了，写个检讨书都要吭哧半天。</p>
“这个，这个...”曲圣青挠了挠头，努力地回忆着球场上那些听过的英文单词，腆着脸说道：“正常沟通应该没问题吧？”</p>
“沟通没问题？”李专制呵呵笑道，“没想到咱们小曲深藏不露啊！那我考考你，corner是什么意思？”</p>
“考呢？考讷？？？”曲圣青都快把头皮掀开了，脑海中那些“HELLO”，“GOOD“这些英文单词翻了个遍，都没想起“corner”啥意思。</p>
“这是角球的意思！”李专制公布了答案。“小曲啊，你说你一个前锋，连角球的英文单词都不懂，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p>
“这...这个...”曲圣青的脸憋得通红，慌不择路地回答道：“我也不去外国踢球，我会那么多洋文干啥?”</p>
“噢，原来你不想去外国踢球啊！”李专制意味深长地看了曲圣青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