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看那女子，哪还有女子的身影。那里本就没有女子的身影。</p>
最近不知怎么了，陆拾遗总是有点失神。而每当此时，那个火红如焰的女子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对着他微笑。如此真实，如此心疼。</p>
每当寒冬来临，那个女子总要忍受煎熬，咳的几乎连心肺都要出来了。每一个咳嗽，都在消耗她的生命。</p>
那是从胎里带来的毛病。女子寒冬腊月出生，心肺受了寒气，从此每次寒冬都不停的咳嗽，咳的脸色惨白，额头冒汗，冷汗连衣服都能浸湿。</p>
她叫梅冬雪，一枝冬雪里的腊梅，在这种煎熬中生活了整整二十年。</p>
医者不自医。这条箴言，在她身上应验。</p>
陆拾遗心底微叹，不知那女子在这个冬雪里，是否如往常一般遭受病魔的折磨。但是这个冬雪，他不能陪她。</p>
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雪，那雪花轻飘飘的，随风而动。</p>
那个驼背的老者也动了，只是动了动手，数不清的点亮就从他手里飞了出来。</p>
天地间的皑皑白雪，反射着雪光，有些刺眼，所以这数不清的点亮就更加难以看的清楚。亮点只是一个个小小的刺，闪着光，像极了天上的星星。</p>
繁星点点，不像暗器，像梦里的萤火虫。</p>
陆拾遗浑身劲气激荡，衣袍鼓起，那点点繁星刚一靠近，就被反射回去。</p>
驼背老者双手一手，反射而回的繁星被他收入袖中，然后他就在旁边抱着手，垂着头，气定神闲的打起盹来。</p>
刘磐石紧握着到正要上前，看到驼背老者的举动，惊疑的后退一步，转过头，惊慌失措的看着花真。</p>
花真对他只是笑了一下，或者并没有笑。</p>
刘磐石觉得她一定是笑了，而且大笑不止。笑与不笑，不一定要看嘴角，看眼睛才最为可靠。他背叛了曾经的挚友，却发现，自己同盟莫名其妙的抛弃了自己。</p>
他盯着花真妖艳的容颜，用“蛇蝎美人”形容她再也合适不过。</p>
“你！”刘磐石内心既惊恐，又愤怒，扬起刀，指着花真。而他的眼角余光落在了陆拾遗的身上，鬓角渗出了冷汗。</p>
“让他走。”陆拾遗丢下三个字，转身向大街上走去。</p>
刘磐石能狠心背叛他，他却不能心狠杀了他。</p>
“你动不了手，老夫代劳如何？”驼背老者冷冷的目光紧锁着刘磐石。</p>
刘磐石本来听到陆拾遗的话，心弦一送，又突然绷紧了，握刀的手都在颤抖。</p>
“我要杀他，绝不是今天。”陆拾遗认真的走着路，每一步的距离都分毫不差，每走一步，地上的白雪便发出“咯吱”的声响。</p>
方才飘落的小雪，渐渐落尽，远方的天空，一丝阳光透露出来。</p>
陆拾遗的心已冷，这天却是小雪初晴。</p>
4 黄昏未分</p>
寒冬里，街上人群三三两两。</p>
陆拾遗、花真、陈七冷三人坐在城门不远处的阁楼上，中间温了一壶酒。</p>
酒入肝肠，热辣辣的，仿佛瞬间体内寒气都驱散了。但是寒冬里的就更冷，更难以下咽，温热以后，更方便饮用。</p>
不过三人谁也没有饮酒的意思。</p>
陆拾遗把一个木盒放到三人中间的桌上，陈七冷把木盒收起来，自酌自饮，笑道：“明知火灵芝没有用，你为什么还要来？白白便宜我这老头子？”</p>
此前，陆拾遗此行就是为了拿到火灵芝，为梅冬雪医病。</p>
而今，陆拾遗已经明白火灵芝根本没有用，那他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抛下他最在意的人？</p>
“你只要履行我们至今的约定即可。”陆拾遗淡淡的道。</p>
花真皱着眉头，以往的妖艳都不见了，让一旁的陈七冷都有点陌生感：“你也别忘了你的承诺！”</p>
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怒气，让陈七冷微不可查的挑了下眼角，陆拾遗突然变得有点沉默。</p>
不过这沉默也只是一瞬，陆拾遗道：“暗器王的旧伤，只要有火灵芝，在冬雪的医治下，不成问题。”说着说着，他眼神里都带着微微的笑意。</p>
“那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我们‘藏剑阁’再见。”陈七冷眼光极快的瞥了花真，给三人斟满了酒。</p>
“藏剑阁再会！”</p>
陈七冷饮酒的时候，眼睛看着两个人，似笑非笑。</p>
陆拾遗躲着陈七冷的目光，仰头饮完，从阁楼上一跃而下。</p>
花真嘴里噙着酒，怎么也咽不下去。</p>
饮酒，使人容易精神放松，情绪就容易失控。</p>
有人饮酒开心，有人饮酒伤心。</p>
陈七冷明白，花真是后者。</p>
“他走了。”陈七冷往肺里吸了一口冷气，把体内的火热压了下去。</p>
花真硬着头皮把嘴里的酒咽了下去。她太倔强，倔强到不向自己认输。</p>
陆拾遗此时正在穿过城门，踏上回藏剑阁的路。花真正望着他的背影出神，眼中的痛也许可以瞒过别人，却欺骗不了自己。</p>
暗器王却在考虑，他和花真前往洞庭湖的路，又会有多少凶险，有多少未知，一切是又会以什么样的结果收尾。</p>
此时，天色一暗，微红的霞光已要落山，正是黄昏未分之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