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又逢三月初三上巳节,亦是赫连昭十七岁的生辰。自七年前洛清晖腿残后,赫连昭便再也不过生辰,即便家人长辈有心提醒,她也仅一笑而过。这日晨起后,她如平常一般在院中练剑,正要开始,却传来钟毓秀爽朗的笑声:“流光,总自己一个人练有什么意思,和小师叔比划两下吧。”赫连昭淡淡道:“师父昨晚又是深夜方才睡下,动静太大会吵着他。”钟毓秀促狭一笑:“二师兄从前可绝不是这样的。这一两年来,你俩总是一说话就说到半夜,他自然歇得晚、起得迟了。”赫连昭的脸不由得微微一红,轻咳了一声道:“打不打?”钟毓秀笑道:“你是后辈,按规矩先进招吧。”
赫连昭刚摆好架势要进招,却听有人道:“一大早聚在这里比剑,也不知说你们勤勉还是扰人清梦。”赫连昭的面上漾出一片浅笑,迎上去微微歪着脑袋道:“吵到师父了吗?”洛清晖望着她,柔声道:“鸟鸣啾啾,也是该起了。”他瞥见钟毓秀掩住笑意的模样,笑道,“你别笑,我同你比划。”钟毓秀奇道:“怎么比划?”话刚脱口而出,立刻意识到失言,还未想出如何圆场,却听洛清晖道:“流光替我执剑,压压你的势头。”钟毓秀道:“这个法子新鲜,我若赢了再来向师兄赔罪。”洛清晖不置可否地一笑,指了指一旁的石几上道:“流光把香点上,一炷香的时间定输赢。”赫连昭依言而行,洛清晖叮嘱道:“流光,如玦在手,如我在侧。”赫连昭望着手中的如玦剑,对钟毓秀笑道:“小师叔接招吧。”洛清晖道:“不急,毓秀是我师弟。按规矩,你小师叔先进招。”钟毓秀哈哈笑道:“你俩合力欺负我,我的剑来跟你们讨说法来了!”
但见钟毓秀横剑拦腰一划,剑尖快速向上旋走,锋刃荡出成片割面之气,正是山字部“千山鸟飞”。洛清晖在一旁道:“‘树荫照水’。”赫连昭便不闪躲,使出一记“树荫照水”,手腕翻动,剑尖漾出层层涟漪,护住身前诸大要害。洛清晖待钟毓秀剑势渐微,盯紧他剑身三寸处,喊道:“‘登舟望月’!”赫连昭趁势压住钟毓秀之剑,剑尖随着剑刃滑动,直刺他手腕内关穴。钟毓秀迅速翻腕撤招,见赫连昭门户大开,长剑翻转,绕腕急旋,蕴成一道剑气幕墙,一记“今宵风回”朝赫连昭撞去。赫连昭内心暗惊,后退数步,洛清晖沉声道:“‘晓云万重’。”赫连昭举剑相格,如流云弥漫,缓下剑招来势。钟毓秀也不相让,一招“长河落日”紧接着跟上,执剑自上至下竖劈,声如霹雳。赫连昭见来势汹汹,自己决计抵挡不住,不自觉地使出“御风水上飞”,闪身避到一旁。
此时香还剩一半未燃,洛清晖嘱咐道:“‘甲光向日’!”赫连昭心里暗惊,不知自己能否发挥这记猛招的威力,却听洛清晖提点道:“莫慌!”她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万千变招汇集于一点,剑锋有如晴天铠甲,光芒耀眼。钟毓秀觉得甚是奇怪,未及多思,便使出“月出皎兮”接过,剑锋闪烁、光影重叠,有如明月升空。洛清晖道:“‘举杯邀月’。”赫连昭趁钟毓秀招式未尽,剑尖黏住其剑身,游蛇般轻裹,将他的剑身拉了过来。钟毓秀内心直犯嘀咕:为何师兄让流光顺着自己的剑路递招?于是使出“十顷波平”再做试探,将赫连昭的剑用内劲弹了回去。又听洛清晖道:“挺住!‘花逐流水’!”赫连昭依言逼进,剑身斜劈而下,剑气有如水柱激射而出,剑尖直刺,平正而出。数十个回合下来,因有洛清晖在旁指点,钟毓秀一时便要思考如何招架。这一思考,便不再进招,只专心防守。二人一时相持不下,难见分晓。眼见一炷香将燃尽,钟毓秀转了个身,挡住洛清晖的视线,猛地使出一招“白雨跳珠”,剑尖化作芒星点点,落雨般刺向赫连昭。眼见洛清晖已来不及出声提点,赫连昭毫不迟疑使出同样的招式,剑尖似黏在了钟毓秀的剑尖上,针锋相对,如影随形。
此刻,洛清晖见香已燃尽,便道:“收招吧。”钟毓秀朝他促狭一笑,作势撤剑,赫连昭亦同时罢手。钟毓秀猛地将余力顺势朝赫连昭一推,赫连昭大惊失色,仰面飞出,正正落在洛清晖怀中。钟毓秀佯作羞惭,忙道:“对不住,我失手了,改日赔罪!”说着已没了人影。洛清晖身上突降一物,不自觉地发出一声闷哼,赫连昭忙问:“师父,你怎样了?”洛清晖将她按住道:“别动。”赫连昭紧张得屏住呼吸,却听洛清晖低声叹道:“没事。”赫连昭出神地望着眼前这个人的脸,一双清亮温柔的眼睛,正将缕缕软光拂在她的面上。她的心怦然而动,不由得紧咬住下唇,指尖轻触着他修完面留下的须根,觉得有些痒又有些酥麻,手不禁向后一缩。洛清晖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好玩么?”赫连昭脸红红道:“我从未这么近得看过你。”洛清晖道:“因为你总把我当作你的师父。”
见盘桓在胸口许久不去的那句话,险些要脱口而出,赫连昭慌忙咬住下唇,苦笑道:“谁说不是呢。”洛清晖伸手用拇指刮过她的下唇,她不自觉地松开牙齿,颤抖着看着他,见他笑道:“别咬这么紧,要是破了皮、出了血,喝茶都要痛的。”赫连昭的心又是猛烈一跳,只颤悠悠地应道:“是。”洛清晖也不再说话,只用那柔软的目光将她牢牢地罩住。这润物无声的柔情涓涓缓流,二人贴得太近,连喷洒在耳畔的呼吸都是此起彼伏的低语。赫连昭被心中的热切冲撞得坐立不安,投向洛清晖的眸光中满是渴求与哀怜。洛清晖默默承接着她的热望,许久方道:“流光——什么辰光了?”赫连昭这才惊觉在在他怀中坐了许久,忙跳了下来,悄悄背转身道:“爷爷该起来了,我去厨下看看早膳好了没有。”说着一溜烟地跑开了。洛清晖望着那雀跃又羞涩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滋润的心田间平添了几多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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