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晖出了书房,只觉四肢百骸全然无力,心口一阵紧过一阵,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房里,再也无力支撑,一头栽倒在桌上。窗外黑云压城,不多时便春雷滚滚,大雨倾盆。他盯着桌上的一盏残灯,凄风苦雨中忽明忽灭,缠绵思尽,婉转心伤。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应对赫连昭有超乎师徒之情外的想法,可自古情不知何时而起,也不知为何逐日转浓。自残废后,他凄然的心已化作焦土,既失去了年少的抱负,也疲顿得不想去复仇。若无对赫连昭的这点不可言说的情愫,已不知如何去活。他犹记得这个念头初次冒出来的时候,自己尚未来得及错愕,心间已被欣喜填满。当发觉赫连昭眼波划转时也会脉脉望着自己时,更是心花怒放。从前他不知如何开口,现在只得庆幸自己从未开口。事到如今,权当自己一厢情愿,不过是春花秋月,一枕黄粱。
门扉轻叩三声,敲断了洛清晖的胡思乱想,伊人门外轻语:“师父,你在里面吗?怎么没用晚膳?”洛清晖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道:“进来吧。”赫连昭推门而入,额发微湿,见洛清晖独自坐在桌旁,便在他身旁坐下,轻轻地擦着脸上的雨水。洛清晖静静地看着,见她滑落的衣袖内露出一截粉嫩白皙的玉腕,眉睫上沾着几星晶莹的雨滴,分外娇俏动人。他心中一叹,喉头哽哽,强作欢颜道:“师父要恭喜你了。”赫连昭奇道:“什么喜事呀?”洛清晖避开她的眼神,低声道:“侯爷替你寻好了人家,不日便要嫁娶。”赫连昭满脸惊愕,面色煞白,斥道:“你胡说!”洛清晖头也不抬道:“是南诏国王的王侄珲王嵇涵。今日南诏国王前来,正是来为他提亲。”赫连昭又惊又怒,吼道:“什么鸡涵鸭涵,灰王土王的,我不认识,也不稀罕!”洛清晖苦笑道:“清明那日,你们见过的。他对你……一见倾心,是天做良缘。”赫连昭蓦地想起那欲拽她上马的男子,定是他!她心中怒极,一把抓住洛清晖的手,急道:“我不要嫁给他!我喜欢的是你,除了你,再无旁人!”洛清晖只觉她的手袭来一阵阵的冰凉,分不清这冷意是来自于她还是自己,凄然笑道:“傻丫头,我是你的师父,你……怎么可以喜欢我?”
赫连昭满脸讶异,颤声问道:“你……你从未喜欢过我吗?”洛清晖见她涕泪涟涟,满目柔情小心翼翼,几欲拥她入怀,却强行忍住道:“师父对你的喜欢,不是你认为的那样。”赫连昭既难过又不甘,睁大双眼盯着他逼问道:“那我生辰那日你赠我的短笺呢?那首《长相思》难道是你的酒后胡言、梦中呓语吗!”洛清晖见她咬唇忍泪,万千心痛烂在愁肠中,只柔声道:“是师父的一时戏作,没成想惹你多心了。”赫连昭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坍塌,洛清晖的面容被泪水模糊成一团,愈发混沌难辨。洛清晖忍痛道:“流光,这世上好男子千千万,除了我,你定会有旁人,会有更疼惜你、尊重你的人,为你遮风避雨、披荆斩棘,照顾你一生一世。而这些,都是师父做不到的。”
赫连昭连连摇头,泪痕满面道:“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所有的疼惜与照顾都没有意义。”灯油燃尽了,屋里一片晦暗,蒙昧不清。沉默良久,她见洛清晖仍一语不发,鼓足勇气问道:“你的心里,从未有过我吗?”洛清晖闭目垂泪,轻声道:“流光,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长大要嫁给师父的话吗?”他不知赫连昭面颊飞红,只淡淡一笑道,“原谅师父不能如你所愿,给你想要的那种疼惜与照顾。当年我说过,不娶这样的小夫人,如今也一样。以后,也还是一样。”赫连昭满心凄楚,无语凝噎。世间事,不能强求者,唯情而已。她只觉心字成灰,一把推开房门,朝漫天冷雨中肆意狂奔。屋外的雨夜漫进满室的昏昧中,洛清晖定定地望着自己伸出的手,寂寂的夜色里只能抓住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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