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锋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的道:“我说过,自你离开这个府邸的那一刻起,你我就再也没有干系。我没有义务去帮你。从今往后,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东西,你用对等的条件跟我交换。”</p>
什么叫做人走茶凉、落井下石。墨霜直至今日,才算是彻底领教。</p>
然而他锁着眉思来想去,才发现,自己竟然落魄到了没有分毫的东西可以与之交换;也许,是从来都没有可以与之交换的东西。</p>
那一刻,他似乎有些后悔,后悔当初的贸然离开,致使现在,连一句请求的话也无法说出口。</p>
“我……没有东西可以换……”</p>
他没有可以换的东西,财富?他没有,而眼前的这个人也不需要;一个掌控着妖族财政大权的人,怎么会在意那些零星的珠宝?!……做他的护卫么?他也不需要,眼前的这个人自己暗中培养的暗卫都是训练有素、杀伐决断的人,自己在那些人面前,也许还入不了别人的眼……洗衣做饭?更不可能,自己不过只会些粗浅的东西……出谋划策?那更是天大的笑话,眼前的人,本就老谋深算,自己那点心思,根本比不上他半分……所以,细细算来,自己果然是个……废物。</p>
他这个时候才猛然觉悟,原来一切得来的都那么理所应当的事,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受了多少的恩惠,受了多大的眷顾!</p>
“没有?”夏日里带着寒意的言语在那边响起;看着亭外垂首沉思的人,无锋冷冷开口,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感叹:“你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么?”</p>
“我……请你把他们……交给我;日后我做牛做马都……”</p>
还没说完的话被无锋截断:“概不赊账。”</p>
原本气焰甚高的人,此刻如同遭到了什么挫折似的,没有再暴怒或者是去顶嘴。他只觉得,一种无力感在内心深处慢慢的成长,然后绽放。</p>
他发现,他已经没有了怒火,因为在发现了那个不易觉察、刺痛人心的真相后,他连对着无锋发火的资格都没有了。</p>
就算现在他仍然硬气的扭头就走,那又能去做什么?上街乞讨么?然后就那样,在迷茫与失败中,度过漫长的一千四百多年?</p>
两千多年的妖族寿命,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它意味着,苦到极致,悲到极致。</p>
潮湿而闷热的风,拨弄着来人蓬乱的黑发;酷暑的天气,让汗水,在他的身上汇成了一条条小溪。然而,这个如同乞丐般脏乱的人的内心,却是冰寒彻骨;如同一湾欲要结冰,但又始终无法结冰的深坛一般,死寂而孤独。</p>
缓缓的,站了快一个时辰的人最终还是木讷的转过身,木讷的朝着门外走去。</p>
那一条装点的精致而又朴实的路,虽只短短的一段,此刻却仿佛万里盘旋的陡峭山路,让人难以挪步。但,他其实希望这条路,要是再长一点就好了。</p>
一步、两步、三步……身后没有挽留的声音;四步、五步、六步……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想回头去看,但是却又不敢;他怕自己回望的眼神里带有乞怜的神色;他怕他一回头,就会忍不住跪下去求那个人。</p>
步子艰难的移动着,身后是一片寂静。</p>
直到,男子的一只脚踏入小院的门栏外,心底才响起无锋的声音:“你还有东西可以换;如果你愿意舍弃自己,那么晚上就来找我。”</p>
迈出的脚在那一刻停住;他知道,那个声音是无锋以特殊功法直接传到自己心里的。</p>
“舍弃自己……”</p>
这几个字久久回荡在脑海,然而自那一句话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沉静。</p>
舍弃自己……怎样去舍弃,要舍弃什么?</p>
为杀死两个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人,而做出如此决定,是否划算?</p>
为报复那个背叛自己的类,而做出如此决定,是否值得?</p>
还是说……这一切,应该是为了自己今后不再感到无助,不再去恳求而踏出的第一步?</p>
如果这是一场交易;那么这将会是一场无止尽的交易;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他不会去怀疑这场交易的性质有多恶劣,只因为对方是那个老奸巨猾的人。</p>
也许可以去试试,因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不,应该去试试,因为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再可以失去。</p>
就这样,脑海中翻涌着一层又一层的思绪,矛盾着,挣扎着。这样的的状态一直延续到入夜。</p>
当他敲开无锋房间的门的时候,开门的是带着复杂神色的夏荷。</p>
夏荷并没有带他去内堂,而是依照无锋的意思,先带他去了浴池梳洗。</p>
当温热而飘着花香的水将自己周身包裹的时候,他突然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轻松与畅快,整个人甚至开始游了起来。洗净蓬乱的长发,满身的泥垢和血渍。整个人神清气爽,然而这一切,令他不满的,则是腿上刺目的文身。</p>
这一次,男人的反应终究是没有上次那么大,目光扫去不过黯沉片刻,又恢复正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