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蓁帮着往外拾掇锄头担子，问道：“大叔家里既然没有伤亡，那刚才为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p>
李大躬着身子道：“村长说了，咱们这儿受灾不严重，现在朝廷紧着泰安那边救援，咱们这儿只能靠自己了。村里余粮都被压进废墟里了，能掏多少掏多少吧，多少能缓些日子。我是想着，泰安那儿是不是更严重，听说好几个村里都被埋了。姑娘，你从城里来，可有听到些消息？”</p>
张尔蓁边往外扒拉东西，边道：“泰安那边确实严重，衙役都调过去了，听说那边昨夜还下大雨，那些埋在土里的人，只怕都……”</p>
李大伤心更甚，道：“姑娘不知，我岳家便是那块的，自从我家婆娘死了，我便没有去看过他们，这会儿发生这事……，不行，我得去泰安看看，若是老岳父还活着，定要接过来奉养的。我家婆娘跟着我没享过一天的福啊！”</p>
张尔蓁低头不语，明月也撸着袖子，正往外拽一个麻布袋子，费劲拉出来后，扒开一看欣喜道：“公子，我拉出来一袋粮食！”</p>
张尔蓁一瞧还真是，笑道：“明月有天生的嗅粮食的口鼻，真厉害。大叔，你家可还有别的地方有粮食，明月都会给你找出来。”明月嘿嘿笑了，一扫这几日的阴霾，答道：“公子说的是，待奴才再去看看，谁家有埋着的粮食，都能给他找出来呢。”</p>
李大接过粮食麻袋，看着自己攒下来的粒粒麦子玉米粒叹道：“眼下也就这些粮食了。”</p>
张尔蓁看着这个汉子露出憨厚的笑，笑容里却有许多无奈心酸，心下一思量，道：“大叔不必心急，如果不嫌弃的话，等会儿跟着我们回城去，明日可以随着府里的管家一同去泰安。若是你的老岳父还活着，接来一起享福就是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p>
李大毫不犹豫便答应了，自家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唯一的粮食已经被找出来，便要去村里其他人家帮忙。张尔蓁便带着明月再去村里转转，有年迈的老汉牵着小孙子蹒跚而过，嘴里絮絮叨叨：“亏得城里来了些富人给你置了件暖和的衣裳，要不咱们又要挨饿受冻了。爷爷带着你去村长家讨口饭吃罢，咱们家里都被埋了，什么也挖不出来。”</p>
小孙子穿着半旧新的藏蓝色长袄，张尔蓁认得那是张鹤龄五六岁上时穿的衣裳，看着祖孙俩渐渐远去，明月同情道：“姑娘，他们真可怜。”</p>
张尔蓁道：“活着便不可怜，咱们跟着去泰安看看，人死了，才可怜呢。”</p>
“咱们怎么能去泰安，听说死了许多人，若是发了瘟疫，可就糟糕了。”</p>
张尔蓁继续往前走，看到了那颗更加高大挺拔的大槐树，大壮也是没有亲人的，大家伙都在忙，他的尸体便简单的搁在院子里，天气冷，只粗粗盖了张破草席。</p>
“把他埋了吧，问问村长，村里死了的人都埋在什么地方了，尸体长时间这么放着，不说腐烂变臭了，招来虫蚁引发灾病也是容易的。”</p>
明月跑回去叫来两个小厮，小厮们抬着大壮走了。明月嫌弃的捂着鼻子，站在张尔蓁右前方阻止姑娘再进一步，道：“公子，这个人心肠那么坏又贪婪虚荣，坑骗了华嬷嬷的养老钱还使唤华嬷嬷养活他，就是死了都没人给他收尸呢，公子离远点，咱们还是到别处去吧。”</p>
张尔蓁盯着春枝嫩叶，缓缓道：“这大概就是命吧。有的人注定就要在这场地震中丧命，包括他，也包括那些仍然埋在废墟底下的人。人死怨销，回去后好歹跟华嬷嬷说声，这大概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p>
明月看着破旧草席下露出的一双煞白脏污的脚，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张尔蓁默默看了会儿才离开，天灾，谁也避免不了的，你若有怨气，下辈子就别赌了，赌博真的没有什么好下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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