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蓁进门时,孙夫人余光瞧见了张姑娘,不由忿忿:这样的娇娇女儿,竟迷得自家儿子找不到方向,成日不思进取,导致考试失利。心里如是想着,面上却仍旧一副感伤,张尔蓁走上前行礼时,她似是头一次见到张家女儿,细细得从张尔蓁的头发丝打量到脚底,边看边不住点头,似是极满意,嘴里重复着:“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然后从左手腕上撸下一只金镯子塞进张尔蓁手里,张尔蓁状似感激的接过,越发低眉顺耳了。</p>
金氏看的颇为满意,孙夫人若是喜爱蓁蓁,以后蓁蓁也能有个不错的婆母和婆家了。金氏作为母亲,虽然对长女的成长不甚关心,但也基本不会想着让张尔蓁去攀龙附凤嫁个高门,她很认命,既然蓁蓁与孙家公子有了婚约,以后恭恭敬敬的孝顺公婆也就是了。别再给张家惹麻烦就是金氏对女儿唯一的期待。</p>
孙夫人携着帕子擦干了眼角,絮絮道:“……这一见到蓁丫头啊,我这心里是真开心,上次见面时蓁丫头做男子打扮,如今瞧着可是可心多了……”</p>
金氏闻言虽然纳闷,却也不好当着面质问自家女儿,遂笑道:“我家这女儿,自小让他爹惯的,这几年才有了大姑娘的样子,识字针凿管家理事的,我们都找嬷嬷来教过,这丫头一向恭顺娴雅的,见过的都说好呢。”金氏捂着帕子咯咯笑,张尔蓁侧眼看着,真像个急于推销货物的货郎呢。</p>
显然孙夫人并不这么想,看着金氏的面庞一脸真诚,缓缓道:“当年啊,两位老爷定下这亲事时,我并不知道,后来知道的时候连庚帖都换过了,我也是见过蓁丫头的,小小的一团看着喜气又可爱。后来咱们两家便极少往来,没成想天不遂人愿啊,妹妹,你说……”孙夫人忍不住又开始抹泪,金氏警钟长鸣,不妙感渐生,只听孙夫人继续道:“我娘家侄女比坚哥儿小一岁,眼瞅着及笄了,我那弟妹便说到了我家,想……”又是很有艺术的停顿,张尔蓁坐在金氏一旁的凳子上,偷眼撇着金氏——金氏的脸色很难看,当然,张尔蓁自己也有些诧异,原以为孙夫人是来摆婆婆的款儿,竟然是退亲来了?</p>
金氏自然听说味儿来了,捏着茶盅的手微微泛白,但面上仍旧笑意盈盈问道:“孙姐姐这话什么意思?坚哥儿与我家蓁蓁的婚事,孙家人还不知晓?”</p>
孙夫人摁着帕子歉意道:“自打我那侄女生下来,两家便有了那意思,虽没明说,但也是默认了的。后来定下了咱们两家的婚事,当时也是紧急,便也没有大操大办的。这不眼见着我那侄女及笄了,弟妹才又与我提了这事儿,我才急急地过来找妹妹说话。”娘家侄女和这个妖精似的女孩子,自然是自家侄女更贴心些了,便是得罪了张家也无碍,两家联系越发少些罢了。</p>
金氏面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厉声朝张尔蓁道:“你先回去,等会儿再找你说话。”张尔蓁乖巧的应是,心头却有些不满,出门时留了明月在后边偷听,务必要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自己铁定要被退婚了?</p>
“两家之事,原就是两家老爷定下来的,孙姐姐自己大老远的过来说,怕是不妥吧?此事孙大人可知晓?孙公子可知晓?”自家女儿被看不上,金氏自然没有什么好语气,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自家女儿要相貌有相貌,要举止有举止,要身份有身份,还不如偏远地方的野丫头?!若不是早就跟孙公子定下,她都有意把蓁蓁嫁进侯爵之家去,毕竟也有不少夫人旁敲侧击的打听过,都被她笑着一一回绝了。</p>
孙夫人又开始抹眼泪,愧疚道:“当年之事,事出为何妹妹又何尝不知?只可怜我家弟妹和我那侄女,一直念着能跟坚哥儿在一起呢,冷不丁知道坚哥儿有了婚事,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只知道抹泪,我……我实在是不忍心啊妹妹。蓁丫头到底年幼,日后寻个高门的未尝不可,我今日带了蓁丫头的庚帖来,咱们两家……咱们两家……”</p>
孙夫人颤巍巍的从怀里取出个红绸布包着的小盒子搁在桌上,看的金氏怒火朝天,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话。她千里迢迢的跑来就是为了送这个退婚?当他们张家是什么了?!金氏感觉到了浓浓的耻辱,冷笑道:“孙姐姐倒是准备的周全,可我张家却不一样,我家从来都是听我家老爷的话,他若是不愿意,谁说都没用。孙姐姐话若是说完了,就该回去吧,这事儿需要等老爷回来,我与他商量后自会去告知孙姐姐。”</p>
“来人,送孙夫人出去——”金氏很努力的压着脾气,朗声唤人过来。</p>
红柳利索的进来,朝着孙夫人做了个“请”的姿势。</p>
孙夫人说这些话时声音并不小,所以内外府上府外的丫鬟婆子都听了个真切,红柳心疼自家姑娘,对孙夫人自然没什么好脸。孙夫人顺势站起来,摁着眼角由着自家丫鬟扶着出去了。金氏看着桌上静陈的红布包子,只觉得碍眼极了,自家女儿被人这样嫌弃,她这个当母亲的脸上安能有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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