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余没说话，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向导师行礼。</p>
玛莎端起了一杯酒。</p>
这酒很酸，狠辣，就像是街边的劣质假酒。</p>
但没想到的是，玛莎一饮而尽。</p>
即使是庆祝杨俊余从荒野归来的时候，她也滴酒未沾。</p>
“那东西……你看到了？”杨俊余疑惑道。</p>
他指的是那个本子。</p>
杨俊余闷在屋里三天，把他知道的一切药理知识都写了上去。</p>
就算最终只能消失，杨俊余也希望留些什么给他在乎的人。</p>
玛莎摇了摇头，她什么也不用看，也能知道杨俊余心中所想，因为她是杨俊余的师傅。</p>
玛莎又端起了一杯。</p>
杨俊余彻底放松下来。</p>
他仰躺在玛莎身旁，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喝光了坛中的酒，脸色越来越红。</p>
那个自律的如同一架机器的玛莎忽然不见了。</p>
她解开了自己的学士衣袍，任由秀发披散。</p>
杨俊余觉得，这时候的她，才和那柄巨大的战刀相配。</p>
“你坐了我的位置。”玛莎双目迷离。</p>
杨俊余伸手一摸，果不其然，他的身下刻着一枚标识，被风雨打磨的有些模糊。</p>
“十年之前，就是这样……我们三个坐在这里喝酒，队长一个人蹲在那个角落，他不喜欢酒，却管不住我们，尤其是我……”</p>
“那时候……即便是在这人才济济的1号基地，我们小队也是最有潜质的。”</p>
“没有我们完不成的任务，我们就是奇迹……”</p>
玛莎拿出了一枚勋章，轻轻摩擦着，陷入了回忆。</p>
“直到有一天……我们在执行一个简单的任务，回程的时候……”</p>
“那一天风很小，荒野很温柔。轮到我值夜，我睡着了……”</p>
“你知道的，以我的修为，就算睡着了，也不会失去警觉。”</p>
“但我错了……”</p>
“当我醒来，所有人都死了……”</p>
“我跑回营地，那里没有鲜血，没有尸骨，只剩下了队长巨大的战刀，孤零零的伫立在那里……”</p>
“那是我的小队，我当然知道，他们将昏迷的我救出去后，动用了同归于尽的武器……”</p>
“从那之后，我查了三年，一无所获。”</p>
“那场战斗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就仿佛从不存在。”</p>
“我也什么都不记得，梦里全是红色怪物的影子，却看不清那些怪物真正的长相。”</p>
“渐渐地，人们也忘记了有这么一个曾近叱咤风云的小队，仿佛我们只是幻象般从不存在……”</p>
“我恨我自己……”</p>
“为什么那一夜不能更警觉些，哪怕能陪他们战斗，能陪他们去死……”</p>
玛莎露出了一个让人心疼的笑：“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有钱么？因为那些钱，是我们小队的全部积蓄。”</p>
“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那样的教学方式么？因为我不想教出第二个我，在宠溺与监督中成长，任性的害了所有在乎的人……”</p>
原来。</p>
无论是她在背后的努力与坚持，还是表面上对学生们的放任，都是对自己的惩罚。</p>
玛莎忽然哭了。</p>
她坐在这熟悉的位置上，却只剩下孤零零一人。</p>
杨俊余没办法安慰他的导师，因为他代替不了那位已故的队长，也代替不了任何一个成员。</p>
玛莎哭着哭着，渐渐睡去。</p>
杨俊余脱下了外套，披在玛莎身上，而后轻盈的跃下房屋。</p>
他不能代替，并不代表真的不能帮玛莎。</p>
他在玛莎的回忆中听到了一个词——怪物。</p>
杨俊余想了好久，这个词……似乎也在狼王的口中出现过。</p>
虽然时隔十年。</p>
杨俊余却仍觉得这二者之间有联系。</p>
毕竟在荒野上，能威胁到狼王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而能将顶级小队无声无息的消灭，恰好符合这样的实力。</p>
杨俊余的眼睛不再迷惘。</p>
他向着荒野的方向走去，最后的这些日子，他终于知道应该干点儿什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