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邦和袁斌赶紧来到堂屋,炕头上坐着一位年过八旬的老太太正在纳鞋底。刘明邦还没来得及问好就听老太太“嘶”了一声,把左手食指含在嘴里。</p>
刘明邦忙说:“老人家当心。”</p>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半年我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纳个鞋底都老扎手。”</p>
袁斌问:“现在穿鞋都买现成的了,何苦再来纳鞋底啊?”</p>
老太太搓着手中的线,手上可以分明看到好几个刚刚结痂的针眼:“我家老头子天天出去算卦看风水。买的鞋又不吸汗,又不耐穿。我做完这双就做成了八双布鞋了,也算了却一个心愿。他今年85岁了,一年一双鞋,正好管到他93岁。再往后估计他也活不了那么许久,我也就管不着了。”</p>
刘明邦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灯对着老太太的瞳孔照了照:“老人家,我看您不过是患上了普通的白内障而已,我们科每周都会派车下乡义诊,没给您看过吗?”</p>
老太太说:“来到是来过,说还得做手术。可是到我这个岁数了还能活几年?就别再费那劲了。”</p>
刘明邦握住老太太的手:“老奶奶您此言差矣。正因为到了这个岁数,所以每一天的生命质量才更重要。更何况现在国家有复明工程,这个手术属于全免费项目,手术之后您再做八百双布鞋都不成问题。”</p>
刘明邦的手被老太太紧紧地攥住:“我们老两口就亏在无儿无女上,遇到什么事儿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连个帮忙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你这后生倒是好心善啊。”他分明看到老太太的眼圈泛了红。</p>
把见面礼留下之后,刘明邦陪袁斌一起登上了金山岭长城。抬眼望去,在满山松绿的映衬下,一座座烽火台如同站军姿的勇士一般注视着远方。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旌旗在朔风中撕裂,多少箭簇在城砖中折断。背后是塞外的青松,面前是中原的劲草。每一次脚踏这片城砖,刘明邦都会觉得自己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承载了无数孟姜女的眼泪和无数范喜良的白骨的巨人肩膀上。每当想到有无数血洒边关的忠魂无法忘却中原慈母的白发,无法忘却江南春闺的妻儿,却依然献出生命在此长眠,刘明邦都会对长城肃然起敬。</p>
日头越来越偏斜,汗水在面颊上流淌。当太阳与西山相连,刘明邦和袁斌终于爬到了最高的一座烽火台顶,整座长城在夕阳的余晖中化作一片火红。一位身型精瘦、皮肤黝黑的老人靠在城垛上,捧着长焦相机向东方初现的星辰望去。</p>
“万平兄别来无恙啊。”袁斌打断了老人的思绪。老人回过身来看到了气喘吁吁的刘明邦:“这位厚生是?”</p>
刘明邦赶忙上前拱手作揖道:“您就是被称作长城之子的大摄影家朱万平老先生吧,晚辈对您敬仰已久,今日终于有幸得见神仙真容了。真的幸会幸会!”</p>
老人把镜头盖扣上:“怎么,看你小小年纪的,也认识我?”</p>
刘明邦故作振奋:“您的摄影专场我不止一次看过,那种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的诗画意境也只有您才能拍得出来了。这一段长城,也只有在你的镜头下才会乡一条龙一样活起来,甚至是飞起来”。</p>
朱万平扭头看着袁斌:“袁老弟,你今天怎么带来了一个文质彬彬的马屁精啊?”</p>
不等袁斌开口,刘明邦接着说:“学生当然知道朱老先生不似世间凡人一般爱听奉承,但是粉丝见到明星时的激动心情也请老先生多多体谅。虽然听起来是溢美之词,但是我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发自肺腑的啊。”</p>
刘明邦还意犹未尽,朱万平赶忙挥手打断,“少来这套,我说你是个马屁精,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说着径自走下台阶,向城墙下的一处瓦房走去。在转身的瞬间,刘明邦瞥见这位倔老头的嘴角是上扬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