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诩机敏过人,聪明伶俐,文武双全的娄昭娄菩萨,此刻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思考之上,就连高欢巧取他的零花钱也没以为意。再次被高欢邀请进屋之后,手捧一杯热茶,双眼盯着茶水痴痴的发呆,脑袋里依然是一坨浆糊。</p>
他用的是什么武学套路,从未听说过。如果硬碰硬,他未必能受得了自己一拳,更别说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一腿一脚。可他身法奇快,不仅轻松化解了自己的凌厉攻势,还瞅准自己最脆弱的关节处,化繁为简,以弱胜强,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同为练武之人,他哪能不知道高欢是手下留情。他那几招若是下狠手的话,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想想后背都出冷汗。这是什么功夫,怎么专打关节之处?他师从何人,没听说大魏朝有此等高手啊?否则父亲还不得花巨资为自己聘请?</p>
武功高低只是小道,那两块大小不一的金子同时落地的机理才是大道。更为奇怪的是,金子怎么可能和那个小刷子也同时落地?完全是不同性质的两种物体,这里面蕴含着什么样的天地之礼,宇宙大道?自己的三位汉人师傅不敢说学富五车,但诸子百家、经史子集方面的造诣绝对是大魏当下文人当中的佼佼者,却为何没有给自己教授这样的原理?他高欢又是如何知道的?偶然发现还是真的明白其中机理?</p>
高欢没有打扰娄昭的思考,少年人需要这样一个大破大立的过程。不把他震撼到一定程度,世界观的确立和打破,都是不容易的。高欢已经看出来了,这小子不是一般的聪明,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经有了超乎常人的决断力,这样的人才,放到那个时代都是精英。</p>
历史上许多少年英才,其中后世家喻户晓的甘罗,十二为丞相,凭自己的智慧,不费一兵一卒使秦国得到16座城池,官封上卿。曹冲五岁称象,曹植七步成诗、周瑜少时为帅,哪一个不是神童之资?最为逆天的要数北朝元嘉,因为能在同一时间进行多件事情,被称为神仙童子。元嘉曾做过这样的表演:双手拿笔,左圆右方做画,口中背诵文章,数地上吃草羊群数目的同时,构思一首五言诗,并用脚夹笔把这首五言诗工工整整地写在纸上。(这孩子不是一个人。)历史上关于元嘉的记载不详,高欢还琢磨着上哪找找这孩子,只是不知道他的生卒时间和地点,是否还在世上。</p>
一个优秀的人至少要具备两个能力,一谋二断。“断事”的前提是“谋事”。“谋事”考验的是分析事物的能力。“断事”考验的是解决问题的能力。大唐李世民有两位杰出的辅佐人才,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和右仆射杜如晦,一个善谋,一个善断,“房谋杜断”的成语说的就是这二位。古今中外同时具备谋断两方面能的人,其成就绝不会差。</p>
娄昭的才智不能与神童类比,也不能与“房、杜”同日而语,但他在这个年纪所表现出来的才智也不是一般同龄人可比拟的。如果自己悉心教导一番,有几项颇费钱财的项目就可以交给此子负责了。就看他是不是被几个老夫子把脑子教坏了,动不动给你来一句“君子所不为”的酸腐之言,那就只能放弃他,另选一个没被污染过得“白纸”从头教起。</p>
娄昭君一眼一眼的看高欢,说不清她的小心眼儿里在想什么。流光溢彩的眼神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彻底被高欢的风采迷惑了,还是不能自拔的那种。</p>
“高兄,我要拜你为师。”娄昭突然坚定的说。</p>
“不是已经交过束脩了吗?”高欢说。</p>
“我是说,我要真心诚意的拜在你门下,穷究天地之理……不,应该是格物之理,教授我的几位先生解决不了我的疑问。比如太阳为何东出西落,还有金子落地的原理,我要学,我要明白其中蕴含的大道之理。”娄昭说的非常郑重,仿佛做出了人生重大决定似的。其实,他确实做出一个重大决定,而且改变了自己的一生,同时改变了北魏的命运。</p>
高欢欣慰的说:“为师没有看错你,果然不同凡响,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p>
娄昭君被高欢的打趣之语逗得掩面轻笑,看看弟弟的认真样子,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来时的担心已经放下,算计着如何才能让他接受高郎的身份,一旦自己要和家里人摊牌时,多一个帮手。弟弟的诚心拜师,说明他从心里钦佩高郎,否则以他那不把世人放在眼里心性,绝不可能乖得像只猫咪。娄昭君暗自轻嘘一口气,设想着下一步该从谁身上进一步突破,父亲还是母亲?</p>
娄昭见高欢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高大的身躯就要跪地磕头,高欢一把将他托起说:“拜师大礼就免了,这些虚头巴脑的礼节为师不在乎的。再说,你我兄弟,师徒之宜心里明白就行,表面功夫就没必要了。”心里却想,我还等着娶你姐呢,真要是和你定下师徒名分,将来和你爹平辈论交,还不得被你爹拿刀砍我啊!有心的话,孝敬点金银才是正理。</p>
娄昭说:“既然拜师,娄昭就要执弟子之礼,哪能乱了辈分。”娄昭见高欢把从自己手里抢走的钱袋子拿在手里一个劲的掂量,以为那些黄白之物玷污了师生关系,就不好意思的说:“师傅,弟子不该让金银俗物污了您的高贵,我明天一定准备十条干肉上门行拜师礼。”</p>
高欢吃惊的看着娄昭,心说这小子是真傻,还是故意拿我打岔?这么明显的动作,很难猜吗?</p>
一旁的娄昭君看着他们一个装傻,一个充楞,笑得花枝乱颤。</p>
高欢老脸一红,嘬嘬牙花子,拿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语气说:“再过十天半月,为师就要到五原城赴任,不仅要担当起驻军队主职责,还要皆领民政事务。段将军力排众议擢拔我的条件,是要我把全镇的乞丐流民全部收罗到五原辖地,或耕作、或苦役、或关押,总之就是不能让这些人四处泛滥。几万张口,需要百万石的粮食才能度过危机。”</p>
“是这样啊!师傅慈悲为怀,弟子也不能袖手旁观。不如这样,待回家禀明家父,弟子筹措一万石粮食作为拜师之礼,即能帮助师傅扶危济困,又能让弟子心安理得的向师傅学习知识,两全其美,师傅以为如何?”娄昭说。</p>
高欢眼底不易察觉的露出一丝欣喜,心说这弟子没白收,还算有点眼力。不过,一万石粮食杯水车薪,你小子至少要拿出十万石来。他故意说:“让你拿出如此巨额的粮食作为束脩不合适。不过为师倒是真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说出来你参考一下,也可以回家和令尊探讨一下,合适的话,咱们签字画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