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一片寂静,石室内烛火愈压愈低,忽的火苗乍闪,藉着跳跃的昏黄光芒,正映出杨昭的面庞,惨白里带着狰狞,眸中像是被点燃了一把烈火,嘶烧着要吞噬一切,怒气与威严都已臻极境,烛火从他的肩头泄下去,垂笼在地上,映出一道模糊不清影子,让人看不清这影子究竟是正还是斜。</p>
倏忽之间,人心不同,身份骤变。</p>
从一个惩恶扬善的捕头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一切都在瞬息之间。</p>
杨昭低垂着眉眼,眉宇间有几分黯然,而更多的则是阴郁,他闭着嘴唇,轻蔑的嗤笑一声,确是没有回答白寒烟方才的话。</p>
“杨昭,你为何不回答我的话?”白寒烟紧紧盯着他,眉眼间的锋锐和凌厉,直朝着杨昭咄咄逼人。</p>
杨昭眼梢长长覆盖下来的睫毛,都无法掩盖眼底令人畏惧的寒意,许久,他抬起眼,视线从白寒烟的脸上划过似乎是讥嘲她的问话,将目光落在尸骨堆成的山上,缓缓道:“你们都搞错了,绮罗族的祭坛,不是永生而是再生,无涯老人也好,乔初也好,都不知其尽然。”</p>
杨昭的话让白寒烟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他竟然知道乔初,深想了一下,心下也了然,杨昭是绮罗族的人,自然知道乔初与绮罗族的约定。</p>
那么,乔初在此案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p>
白寒烟缓缓抬起眼,瞧着一脸阴谲的杨昭,淡淡的又问了一句:“杨昭,你杀了这些人,你开心吗?”</p>
“开心?”杨昭皱着眉低声反问了一句,许久似乎想通一般笑着道:“能够实现多年的夙愿,开启祭坛,让我的父亲魂魄归来,再得永生,我自然是开心的。”</p>
白寒烟瞧着他的样子不觉得有些心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惩恶扬善的男子,变成一个满手血腥的凶徒,气愤大于悲痛,她不由得怒从心来,斥声道:“杨昭!你清醒一下吧。这世界哪里有什么永生,再生,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究竟在执着些什么,你又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p>
杨昭的身子一颤,目光一直沉沉的落在磊叠在一起的尸骨之上,而白寒烟看他时,他也正好转过头来看她,视线对上,杨昭的眼中只有杀戮,没有苍生。</p>
“我要我父亲活过来,死多少人都无所谓,欠下的债我来还!”</p>
“该死的人是我,你应该杀的人也是我!”老仵作倏地站起身,满脸悲怆的看着杨昭悲声泣道:“你不该伤害那些无辜的人!”</p>
“你不配,死在绮罗花下!”</p>
杨昭猛然侧头怒斥一声,凝着他眼犹如刀子一样,定在老仵作的脸上,然后他一把扔下手中的火把,一步一步向着老仵作的方向疾步走去,每走一步白寒烟的心变沉下一分。</p>
倏地,满眼仇恨的杨昭向老仵作孱弱的脖颈伸出了双手,欲扼住他的喉咙,一旁的白寒烟惊叫出声来:“杨昭,老仵作虽有罪,可该杀死他的人不该是你,自有律法惩治他,你身为肃律之人,又如何不知,清醒一下,收手吧。”</p>
杨昭的手顿在老仵作的脖径旁,手指顿了顿,然后那老仵作身子一软,一下子跪在他的面前,磕了一个响头,老眼中悲凄微显,老泪纵横:“我本想在此谢罪自杀,杨昭,这些年我悔不当初,便想补偿你,从你一小我就开始关注着你,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该让仇恨毁了你的一生!”</p>
杨昭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睨着他,道:“你以为这些年,偷偷的对我好,参与我的人生,就能改变得了我恨你,改变得了你杀了我父亲的事实吗?你不是要自杀谢罪吗?好,那现在你就在我父亲的尸骨面前,动手吧!”</p>
老仵作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冰凉的泪顺着眼角飞落,灯火惨淡,身如槁木,心如死灰,目光坚定中又带着决绝:“倘若我若死了……你能放弃仇恨吗?”</p>
“那是我的事。”杨昭眼底冷得一座玄冰笼的雪山,无一丝温度,他冷笑道:“做好你该做的事!”</p>
老仵作缓缓闭上眼,沉默片刻,却忽然转眼看着白寒烟,目光中带了一抹复杂的情绪,白寒烟不由得一怔,须臾,她见老仵作又缓缓闭上了双眼,脸上一切神色归于平静:“人都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杀孽偿还,不管是有意或者无意。”</p>
白寒烟他不明白老仵作为何要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却见老仵作轻轻笑了一下,沟壑纵横的脸上有一丝解脱的感觉:“你会明白的。”</p>
说罢,他用力咬断自己的舌头,鲜血顺着泛白的嘴唇,蜿蜒而下,触目惊心。</p>
“老仵作!”白寒烟惊叫出声,上前了两步,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子如一个破布袋子一样,跌落在地上,脸上却露出满足的微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