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族的夜总是来得迟,都已是酉时末牌了,天色却依旧不曾完全黑透,尤有几分蒙蒙的昏黄在天空中荡漾着,只是亮色却是极低,委实有些暗淡的很。</p>
乔初还记得今日和普落的约定,他特意避开皇城的守卫,踏着暮色从牢狱里缓缓而来,只是一路上他心里有些颤颤的悸动,他筹谋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他想要的,这一颗心,提在胸口,却怎么也安稳不下来。</p>
纵身越过殿门之间禁闭的朱红拱门,站在普落的寝殿门外,夜幕四合,乔初借着庭院门楣上血红的灯光,感觉着四下俱寂,屋檐、长廊、门窗和花木都氤氲在浓墨一般的夜色中,有夏日里的微风在昏暗处掀起涟漪,带着些许寒意,无声无息,乔初却没有在此处看见一兵一卒得守卫。</p>
他不着痕迹的凝眉,心中起了疑心,乔初了解普落,他一向多疑,最不信任他,当日初入绮罗族之时,他与普落密计以白寒烟为饵逼迫段长歌时,他可是摆了好大的阵仗,足以将整个守卫皇城的侍卫调来来防守他。</p>
足见普落多胆小畏死,现下,他的寝殿如此安静,到让乔初有些怀疑。</p>
乔初站在普落的寝殿外观察了一会儿,也犹豫了一会儿,不过也是一瞬间,他倒是不畏惧普落的手段,在波诡云谲中他活了这么多年,最不怕的就是手段。</p>
今夜,眼看着母亲的心愿就要完结,即便普落真的要暗杀他,他也不畏惧,所以乔初并没有过多犹豫,抬手将普落的寝殿大门推开,他抬腿踏进屋内一步,便警惕的没有在前行。</p>
普落得殿内仍安静的诡异。</p>
乔初鼻尖微动,一股血腥从殿内传了过来,他心下一紧,暗道一声不好,连忙从屋内 退了回来。</p>
可来不及了,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随即只听“吱呀——”一声,有人从外向里咂开了拱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跨过了门槛,肆无忌惮的朝着他涌了过来。</p>
乔初眼看着火光四起,门外灯火通明,整座寝殿早已被鬼面侍卫,和一大批大明金吾卫严严实实包围住,王昕站在人群中央,一旁随同的还有常凤轩。</p>
乔初重重闭上眼睛,讥嘲般深吸了口寒冷刺骨的夜气,他冷静下来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见王昕已经穿过曲廊,顺着石阶拾级而上,停在了寝宫前,与他对面而立。</p>
乔初冷笑,没想到,今时今日,他竟也会有被人算计的时候。</p>
王昕一摆手,身后的金吾卫立刻冲进普落的寝殿里,不一会儿,那个金吾卫有一脸慌张的跑了出来,附耳在王昕耳旁耳语一番,王昕登时变了脸色,随即大怒的朝着乔初呵斥道:“大胆乔初,竟然胆敢杀了绮罗族族长,来人,将他给本官拿下!”</p>
他的话音一落,一大群金吾卫立刻朝着他欺了上来,乔初挑了挑眉,并没有反抗,任由着金吾卫压着他的双手,将他束缚住。</p>
常凤轩闻言面色惨白,疾步冲进寝殿之内,看着普落的身子跌在血泊之中,咽喉被人割开,鲜血淋漓,胸前更染上大片大片的血渍,可还是有血源源不断自他咽喉里流出,顺着地上蔓延,狰狞了一大片,血还温热,显然刚死了没多久。</p>
“叔叔!”</p>
常凤轩一下子跪在普落的身旁,悲怆出声,忽然,他骤然起身,几乎是夺门而出,一把提起被金吾卫禁锢住的乔初,双目里全是血腥:“乔初,纵使你恨所有绮罗族的人,可你也不该杀了他,他是普落之首,既然答应了你完成二十五年前与你母亲的约定,你为何还要痛下杀手!”</p>
话落,常凤轩却又想通了一样,极悲痛的咬牙,道:“我忘记了,你的心早就被仇恨蒙蔽了,你连你外婆都杀了,更何况一个自小不亲的舅舅!还有我哥哥杨昭也是死在了你手中,乔初,这笔账我都记得,我一定让你血债血偿!”</p>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你你叔叔,杀了九奶奶,杀了你哥哥了?”</p>
乔初身子朝后一挺,一个用力便挣脱常凤轩的束缚,他傲然一笑,语气难掩狂傲,而声音里确是气愤讥讽:“常凤轩你长点脑子好不好,以我乔初的手段若想杀个人,还会等着你们来抓我?”</p>
常凤轩一怔,乔初在王昕微眯着眼的注视下低头,身子渐渐凑近了常凤轩,低低的道:“若是我真的杀了人,纵使他王昕以为你是凶手,也半分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我乔初自认有这个手段,这其中曲折,但凡有点脑子都会想的明白。”</p>
乔初的一番话落尽,常凤轩的脸色顿时微变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眼神一下子警戒了起来,王昕却在一旁拍着手道:“乔主事还真是伶牙俐齿,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乔初纵使算无遗策,也不是事事俱在掌握之间。”</p>
王昕顿了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小纸递给了常凤轩,挑眉道:“普落族长早就知道他会心怀不诡,就怕他会寻幺蛾子,所以在半个时辰前,便送信给我,拜托我在亥时时来他的寝殿,以防乔初使坏,只可惜,本官还是来晚了一步。”</p>
常凤轩低头看着手中的信纸,手指不自觉的颤了几颤,信纸上的确是叔叔亲笔,抿了抿唇角,常凤轩没有在言语半分。</p>
乔初满脸鄙夷,即使在这种不利的状况下,眼中也见不到被算计的痛苦,反而常常闪烁过一丝讥嘲和不屑的笑意,仿佛对王昕的一言一语都十分嗤之以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