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庭院左侧有一汪池水,上面落着一方水阁,池水旁有奇石,又有杏花正开得好,落花点点,秀雅清幽,颇有十里杏花掩茅屋、九曲碧水绕人家的气象,在夜色里分外撩人。</p>
八夫人坐在水阁之上,头上阁楣上高高地挂了几盏红灯笼,幽黄的灯光在冷风中飘摇晃动着,一塘的莲叶,一塘的风,吹动了八夫人已然花白的发,倒有几分凄凉之意。</p>
白寒烟和段长歌走近了水阁旁,见她仍怔怔的看着池面,许久都未曾换过一个姿势。</p>
白寒烟对她仍是在牢狱时她诡谲的笑容,好像来自地狱里的一个幽灵,敛下眉眼,她略微俯下身,声音不高不低,朗声道:“白寒烟见过八夫人。”</p>
八夫人身子未动,眼神未动,苍老的声音随着晚风淡淡的传到二人耳中,她道:“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好久了。”</p>
白寒烟直起身子,侧头与段长歌面面相觑,这个老妇人的样子与当初在地牢里遇见时,好像变了许多,模样未变,可她身上裹挟的戾气似乎少了许多。</p>
“八夫人专程在此等待我二人,可是有事情相告。”段长歌走出一步,神情散漫,面带微笑问道。</p>
八夫人闻言缓缓转过身子,望向二人,那双浑浊的眼底却没了往日的戾气,只是悲幸而痛苦地神色,忽而她凄凄一笑,幽幽的道:“你也是无涯子的徒儿?”</p>
段长歌微一怔,他倒是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眯了眯眼,他道:“正是。”</p>
八夫人收回了视线,露在二人眼下的侧颜有些凄婉,她接着道:“有些时候人总是会变得,纵使天天在自己的眼皮下下,你依然猜不透他,也不明白他的笑容下是不是存了想要杀你的心思。”</p>
八夫人没头没尾的话,让白寒烟和段长歌都蹙起了眉头,紧接着她又道:“你们知道这池水一直通到哪儿么?”</p>
白寒烟皱着眉,还是抬眼向那方池水看过去,波光粼粼,水色清幽,深不见底,而这池塘一头连着寝殿的围墙,而围墙分明是从池面上立起的,是几根铁柱深入池水里撑起的,水流便从围墙下悠悠流走,另一头蜿蜒到何处却看不清了。</p>
“不知。”白寒烟如实的回答。</p>
八夫人没有在问,二十缓缓起身,佝偻的身子在夜色灯火下,仿佛不堪重荷,微风拂起她鬓边花白的发丝,戾气消散,白寒烟看去,此时的她完全是一个年过古稀、老态龙钟的老人了。</p>
“你们来这,想问什么便问吧。”</p>
白寒烟看了一眼段长歌,后者微微对她点头,白寒烟抬眼看着水阁内的老妇人,沉声问道:“八夫人,在普落死的那夜你可曾去过他的寝殿里?”</p>
八夫人好像知道她会有此一问,抬腿从水阁里缓缓走下来,稀疏白发被风卷起,微微遮住了她的眉眼,浑身都透着死气,只是她幽静的眼睛在夜里泛着亮光,在布满沟壑的脸上显得何等突兀。</p>
“你是问这个。”八夫人忽然笑了笑,偏头用那双晶亮的眼,睨着白寒烟,低声道:“那夜,我的确见过他。”</p>
“你承认就好。”白寒烟上前一步,紧紧的盯着她,又问道:“那么,你和他见面又说了什么?”</p>
八夫人双目一转,眼中早已是一片冰冷:“说什么难道还要告诉你一个外人,丫头,绮罗族的事情你最好少打听,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p>
“普落究竟是怎么死的,你知道?”白寒烟从她话里捕捉到了一丝深意,直觉告诉她,这个八夫人一定有问题,她沉了沉眉眼道:“莫不是是你杀了他,嫁祸给了乔初?”</p>
“嫁祸?”八夫人嘴唇微挑,露出一抹嘲讽来:“我杀他,根本就用不着嫁祸,乔初,他命中就该有一劫。”</p>
八夫人顿了顿,猛然抬袖,宽大空荡的袖口在夜风中飘荡,忽然如枯树的手指从袖中窜出,一把便扣住了白寒烟手腕,她凑近了她,道:“你这么想知道真相,是想为乔初翻案,还是为了知道你父亲当年的过往,还是想知道当年的事?”</p>
“我都想。”</p>
白寒烟没有犹豫的回答她的话,清明的视线直直对上她的,八夫人诡谲的眼底变幻莫测,一旁的段长歌黑眸一缩,忽然上前一步,将白寒烟拉了回来,护在身后,冷眼看着八夫人,压低了声音道:“你去找普落,是为了乔初母亲的事,又或者说,是为了那个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