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此时也颇为无奈,这个看上去好似前世电影里面的特型演员一般,说话却又鞭辟入里丝毫不给大明朝廷留情面的怪人,自己竟然无论如何都硬气不起来。</p>
这人在历史没有记载,但颇合范进口味。范进来到这个“软禁”付坤宏的小屋时,见几日来的食物、饮水都摆在地上,的确是动也没动的样子。而那个付老哥此时正翻看着得自范尼之手的《金瓶梅》绘本,看的眉飞色舞,一边看一边还念念有词,什么“此番上下辗转,亦难持久也……”,范进暗骂老流氓,随后便朗声说道:</p>
“付先生,别来无恙乎?招待不周,万望海涵啊!”</p>
付坤宏见范进到来,也不从椅子上起身,懒洋洋道:</p>
“还好,还好,那破麻袋还没闷死我”</p>
范进一时有些尴尬,瞪了一眼范尼,道“付先生,你我皆是做大事之人,常言道‘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嘛,这点儿小事切莫挂怀啊……”</p>
“哼,好一个‘不择手段’!我且问你,仅仅三日,便见这偏僻的大港涌来近万流民,你倒说说,这是不是也是你‘不择手段’拘来的呢?</p>
还有,这近万把号子人,仿佛人间蒸发了般,莫非,你都做成了这‘鱼肉罐头’?”</p>
范进见这个付先生委实有些能耐,这关押他的小屋,正好窗子面对大港,每日出发捕鱼、往返于曰本、吉州还有胶州莒州的船只络绎不绝,他竟然能将流民和鱼肉联想到一起,还真算是他蒙对了。</p>
范进赶紧道:</p>
“诚然,这人肉罐头,我范进是万万不敢做的,就算做了,我也是不敢吃的,先生放心吃便是了。倒是这些流民,我并没有携裹他们来这青岛。他们很多人都是和您一样被后金掳走的人口,但更多的,却是这大明境内流离失所的百姓。如若我范进不收留,顷刻间便曝尸荒野。当日我刚到开封王家堡时,种种惨象仍历历在目”</p>
听到这里,付坤宏凌厉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刮过了范进,见他神情自然,态度坦诚,委实不似做伪,便继续道:</p>
“好!难得你这般的爱护百姓。我且问你,可曾想过这青岛弹丸之地,又三面环海、一面靠近登莱,你若想长足发展,难如登天?我不知你这海岸堡垒的功效如何,但观其局势,随着蜂拥而至的流民,摆在面前的,已是死路一条啊。”</p>
范进听他言此,便淡淡的笑道:</p>
“先生严重了,我自有处理此事的办法?”</p>
“哦?!看来我倒是小看你了!只是,我这几天观你所为,却有长人之处。只是,你虽建功于塞外,然朝中无人,四海无亲,此时火候未到,正待卧薪尝胆。那么,这神州大地上,你的海岸堡垒仅仅是有了立锥之地,若要伸张,遥遥无期啊”</p>
范进正愁没人指点,立即躬身施礼——</p>
“愿听先生高见!</p>
但是,先生说之前,敢问先生是何出身,可有考取功名。吾观先生言行,委实不似教书匠人。”</p>
“哈,哈。跟你说来也无妨。我付某人世居山西长治,一十三岁便考取秀才,但乡试屡屡难以及第,这中举之愿夙之难成,这一考,便是四十余年……</p>
到了前几年,我便觉得就是再考下去,如若朝中无人,依然难以中举。便断了这一念头,弃了诗书,专攻军、史。怎奈去岁建奴入关,便劫各地,我便一同遭难,再往后,你也就知道了……”</p>
哦买糕的,范进终于明白了,这个付坤宏才真正的是范进中举的原型啊!这老小子的身世竟然和历史上的范进相类似。区别是他不想再考了,完全看透了。原来,真正的范进中举在这等着自己呢!</p>
范进遂道:</p>
“先生,往事不堪回首,从来只争前路。我范进也有被野蛮民族拐走的经历,现如今,还请先生不计前嫌,入了我长乐军,匡扶我华夏兴邦的大业!”</p>
付坤宏此时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倨傲和无理,一揖到地——</p>
“好一个只争前路!若说宽宏大量和志存高远,我付某佩服之至,今后付某定当全力辅佐,效犬马之劳!”</p>
范进此时终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p>
“既然付先生不再担心是人肉做的罐头,那咱就热热这些剩菜,一起吃了吧?”</p>
“正当如此!”</p>
随即,范进请付坤宏吃鱼罐头煮青菜。这老小子吃的津津有味,狼吞虎咽,哪里还有一丝斯文人的影子?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范进这种不拘小节的领头羊,自然而然的聚拢些本领强、不矫情的千里马。</p>
少顷,饿了三天的付坤宏风卷残云般的席卷了这一大桌子的剩饭菜。让范尼看的很是高兴。因为在长乐军里面,浪费粮食最最大的罪恶,不仅要被施以鞭刑,更要游街示众。</p>
长乐军律法严苛,“行使院”在“监督院”的密切关注下,往往执行“建章院”的各项规定非常的彻底。同时人有脸树有皮,以荣耀和勇气为最高宗旨的长乐军战士,若是因为浪费粮食而被游街,那他基本上也干到头了。如果范进和付坤宏两人不吃掉这些剩饭菜,那肯定是要算在范尼头上了。</p>
又过了盏茶功夫,酒足饭饱的付坤宏指出——在大明,你需要域外引援。这山东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无数双眼睛盯着,远的不说,就是这登莱也非寻常之辈可以驾驭。而且你的根本所在都位于青岛,再往后发展,真的走向了死胡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