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晔眉头蹙起，思忖道：</p>
“普通人便是有私印，往往也只雕刻‘张三之印’，‘李四之印’，往往不会说‘宝印。</p>
若是事务用章，却又不会加人名。倒是有些古怪，你从何处得来？”</p>
猫儿将她在王家正院门口的经历细细道来，愤愤道：“那女子也不知何处冒出来的怪物，遮遮掩掩不敢见人，却说我是猫猫狗狗。我不忿，自然要他王三出血。”</p>
她双手一摊：“于是得了一帕子宝物，当成了大便宜。却原来是不到五十两的碎银，还有这一方印鉴。”</p>
他心中起了狐疑：</p>
“听起来，这印鉴更像是王三无心之下给了你。若是重要物件，没有理由掺杂在碎银里。</p>
可他家财万贯，进出皆有下人跟随，更没有理由自己带一包碎银在身上。”</p>
他沉声道：“此事有蹊跷，这印章你且收好，王三必定要找你拿回去。”</p>
猫儿问道：“他若开口，我要乖乖还给他？”</p>
萧定晔不由刮一刮她鼻头：“你的胃口那般大，能乖乖还回去？”</p>
她便得意一笑：“瞧我怎么狮子大开口。”</p>
一时天色渐晚，两人从客栈唤了饭菜填饱肚子，开始做夜里的准备。</p>
萧定晔换上衙役服，猫儿开始为他上妆。</p>
他和昨日调戏她的衙役，外形差别极大。</p>
那衙役是大头、扁脑袋，三角眼，蒜头鼻，凸嘴。</p>
萧定晔却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p>
要将美的画丑，不是一件简单事。</p>
她将萧定晔前后打量好几番，叹息道：“也就你这半脸胡茬稍微能用的上，旁的却要我花大力气改造。”</p>
晚间吃剩的几颗米粒揉成团，沾在他睫毛尾部，用力闭一阵眼睛，再睁开，眼尾睫毛被黏住，就是三角眼。</p>
松散头发，先往脑袋左右两侧固定好拆成薄片的假发包，再用发丝将假发片裹住，最后绑成发髻，便是个大头扁脑袋。</p>
凸嘴也不难办，寻铺子小二买一截麦芽糖，取一小块沾在萧定晔门牙上方牙龈部位，便能顶的嘴唇凸出。</p>
只蒜头鼻却十分难办。</p>
猫儿在碎银、饭团、棉花等物中寻了半晌，最终将两片开了呼吸孔的花生壳塞进他鼻中，将鼻翼撑开，勉强做出个蒜头鼻的模样。</p>
她叮嘱道：“千万莫吸进去，否则卡在喉中，会有危险。”</p>
他点点头，瓮声瓮气道：“我有内功，能控制住。”</p>
猫儿一笑：“你这般带了鼻音说话，倒是有些像那可恶的色衙役。”</p>
他便将她细腰一搂，做出一副无赖相道：“小娘子，今夜你我凑一对鸳鸯可成？”</p>
她立刻跳开，抚着满身鸡皮疙瘩道：“你这模样忒恶心，再敢放肆，我得唤我夫君将你另一条腿也打折。”</p>
他慢慢敛了面上调笑之色，握着她手道：“总有一天，我还会成你夫君。那时，我摆了大阵仗迎娶你，严格遵循六礼，倾国为聘，让你做我萧定晔的妻。”</p>
她沉默半晌，待拿起妆粉为他上妆，方道：“你总爱说这些让我难受的话，我不喜欢听。”</p>
他便垂了眸，再不说话。</p>
一时房中寂静无声，偶尔烛花爆一两朵，扰的烛火飘摇。</p>
待她为他完全上完妆，外间梆子声已敲响两声。</p>
她将他的衣裳再理一理，拿起官靴要为他换，却一蹙眉，摇头道：“你本就高大，再穿上这靴，就更高出一截。”</p>
她转头四顾，寻出剪子，顺着鞋帮缓缓拆了线，将靴底拆下来。</p>
只有个鞋面，少了皂白靴底，纰漏更显眼。</p>
她只得将客栈被单剪下一块，分别在鞋面四周缝上一圈靴底宽的白布，最后将他脚上的布鞋鞋底拆下，缝在了靴面上。</p>
她左右看看，叹口气道：“我天生就是个享福命，做不惯女红。上脚可能不太舒适，我就这能耐啦，你大公子将就将就吧。”</p>
他默默穿好官靴，站去窗前瞧了许久。</p>
客栈靠近府衙，站在此处就能瞧见府衙门口的情景。</p>
此时府衙门前空旷，只偶尔过来一队衙役巡夜。</p>
待外间传来三声梆子声，他方道：“过不了一个时辰我就能回来，你安心歇着。”</p>
不等她回应，便顺着窗户一跃而下。</p>
猫儿站在窗前，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低声自语：“但凡我说了实话，你就不高兴。我又不是青楼的姐儿，要取悦汉子才能活。”</p>
她转去躺在床上，却无心睡眠。</p>
泉州府府衙，不是乡间里正家的院子能比的。</p>
萧定晔上回扒拉里正家的墙头，都能被狗吆伤。</p>
这回是冒充府衙里的人，万一被认出来……</p>
她担心他，无心睡眠，只吹熄灯烛，端个木凳坐在窗前，借着月色和府衙门前悬挂的灯笼，关注着外间的情景。</p>
夜色渐深，街面上原本还偶有人影，后来也渐渐不见。</p>
一刻钟过去。</p>
三刻钟过去。</p>
一个时辰过去。</p>
她心绪越加不宁。</p>
他说最多一个时辰便能回来，怎地现在连人影都瞧不见。</p>
她心下有些后悔。</p>
方才他认真说的那么一番动情话，她何必去泼凉水，便让他说说，她随意听听，又有何不可？</p>
她和他一路逃亡，冲锋陷阵拿命拼的都是他，他尽最大可能将她护在安全处，她便将他顺毛捋，又有什么损失？</p>
便是真要泼凉水，也不能在他临上阵之前干啊。若是他心情不好影响了发挥，失手被擒或受伤怎么办？</p>
她后悔的捶心，站在窗边越发不敢眨眼。</p>
再过了一刻钟，衙门前却来了一辆马车。马头的位置正对她，她看的清清，正是王家车队的领队。</p>
深更半夜，王家人睡醒了来串亲戚？</p>
那领队下了车辕，转头四顾。</p>
她下意识往窗帘后面一躲，细细盯着那处瞧。</p>
几息之后，从车厢里下来两个人影。</p>
其中一人极为眼熟，和萧定晔几乎是一样的身形，一样的气度。</p>
另一人穿了件黑漆漆的斗篷，将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p>
她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大。</p>
是有什么事情，到了半夜前来的地步？弄得这般神秘？</p>
那两人下了车厢，径直往前而去，极快便消失在黑暗中。</p>
马鞭“啪”的一响，在这夜里格外明显。领队赶离马车，向王家宅子方向而去。</p>
猫儿脑中疑云更甚。</p>
王三和那神秘女子，这是整夜都要留在府衙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