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彩霞又背着包袱皮到了客院。</p>
每回迈进这座院里，她总觉着小腿打颤。</p>
王夫人那双眼睛，仿佛住着讨债鬼，但凡盯上她一眼，她就心虚的慌。</p>
用过早饭，外面天光晴好，猫儿便将课堂搬到前厅窗前。</p>
她昨夜已在纸上画了一副“萧定晔伪装面相图”，图上将面上各处如何上妆，标识的清清楚楚。</p>
她同彩霞道：“你只需学会这一张面相的画法，回回都只需要将他画成这一个人。”</p>
彩霞觉得有些棘手。</p>
她历来都是个粗线条的，这一生给自己都未上过几回妆，更何况是旁人。</p>
她此前略略听殷大人提过此事，便又问道：“就只学这一张脸？不需要学夫人的那张？”</p>
猫儿道：“王公子才是最重要的，要先确保他，其次才是旁人。”</p>
彩霞佩服的五体投地。</p>
两口子闹出了人命，王夫人生过那样大的气，等气过，依然将夫君放在第一位，果然是情比金坚。</p>
若易地而处，她家阿蛮惹她生了大气，她纵然不给一刀子，也要给一凿子，哪里这般就容易原谅他。</p>
晨起的日头温和，晨风从半掩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春初的凉意。</p>
猫儿先将上妆的原理同彩霞讲过，方招来一排丫头，以丫头的面容为底子，在一个丫头面上画一层底妆，在下一个丫头面上画一层眼妆。</p>
以此类推，每个丫头面上展示一个部位的一层妆容。</p>
整套妆容展示完，屋里一共站了近三十个丫头。</p>
最后一个丫头是集大成者，画上了整套妆容。</p>
丫头的面容与萧定晔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以萧定晔为模板而设计的面容覆在丫头面上，便成了另外一个诡异长相。</p>
猫儿一笑，同彩霞道：“我夫君的面容却不是你想画就能画。得先在旁人的脸上画熟练，才能让你去动一动他的尊荣。”</p>
她将一个素颜的丫头推在彩霞面前：“你按照丫头们排列的顺序，在她面上画上整套妆容。不要害怕出错，熟能生巧。”</p>
彩霞一个头成两个大，只觉着比她学一套新拳法难的不是一星半点。</p>
她手中拿着一盒珍珠粉，怔忪着无处下手，为难的告饶：“王夫人，这活计奴婢怕是不成，奴婢记得我家夫人房里有两个手巧的丫头，不若奴婢推荐她们来？”</p>
猫儿望着她冷冷一笑，凑去她耳畔低声道：“你可知我从何处听到克塔努身死的消息？”</p>
彩霞望着她冷冽眼神，心中陡的升起一股寒意。</p>
猫儿却抚着她的发髻微微一笑，道：“今后用饭莫躲去假山前头，那里午时日头直射，晒多了容易老。”</p>
彩霞倏地一抖，手中珍珠粉的盒子送落，摔的珍珠粉扑了一地。</p>
猫儿凉凉道：“你亏欠了我有几次，你心知肚明。可我偏偏喜欢你这样的，专程挑选你来行此任务。你若不尽心尽力护着我家夫君……”</p>
她余下的话再未说完，弯腰将地上的珍珠粉盒子捡起来，往彩霞手中一塞：“时间不多了，开始吧！”</p>
房中静寂，只有彩霞慌手慌脚练习上妆的声音。</p>
三十来个丫头将前厅塞的满满。</p>
猫儿绕去丫头们的人墙后，坐在案几旁，立刻从袖袋中抽出昨日得来的调令。</p>
调令简单，衙门专门印制的“调令”下面，列着调令发送的对象，携令之人，以及要调取的人或物的名称。最后是日期，还印着府尹大人的一枚官印。</p>
譬如现下她手中调令的主要内容如下：</p>
调令</p>
府城大牢，兹令捕快杨文光前来押运赵老六、李麻子、黄大有一行三人，请配合。</p>
大晏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官印）</p>
猫儿心知此事不简单，来不及多想，先将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拓在调令之上，用炭笔极快的将调令全盘复制，一丝一毫不能有出入，包括调令边沿上的花边都画上去。</p>
她一边着急画，一边装出悠闲的强调，扬声问道：“彩霞，如何了？”</p>
半晌方传来彩霞为难的声音：“在画了，奴婢……会好好练……”</p>
猫儿一边出声应着，一边手上挥动不停，将将描完最后的花边，但听一声“阿狸”在耳边炸响。</p>
她一把将两张纸塞进袖袋，回转身来，却见萧定晔已站在一排丫头身前，透过肩膀与肩膀之间的空处往里看，一边道：“该喝药了。”</p>
猫儿立刻“嗳”了一声，将炭笔往地上一丢，踢去椅子下，方从人墙后绕了出去。</p>
萧定晔看到她的模样，不禁眉头一蹙，取了帕子覆上她额头，低声道：“怎地出了这许多汗？”</p>
他的神情十分专注，没有丝毫的怀疑，猫儿心中顿时一松，微微笑道：“怕是大病初愈，身子有些虚……”</p>
他便牵着她手道：“学上妆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你一眼不眨守在此处也无用，回去房里歇着，偶尔出来看一眼就成。”</p>
猫儿点点头，被他牵出厅外时觑空往彩霞画着的丫头脸上一瞧。</p>
不忍直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