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分,夜空中繁星点点,通州运河上,一艘递运所的红船正沿着运河南下,红船之中,正是奉皇命去南直隶巡按的张敬修一行。
在领了皇命之后,张敬修也不在京中多留,在交待了一些事情后,就在家中用过早午饭,而后低调地行至通州以水路下江南。
他所乘的船乃是朝廷递运所配置的官船,又称红船。递运所主要负责运送各种物资,以及较低级别的官员。
张敬修无论是以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还是以七品巡按御史的身份,都属于较低级别的那一类。
此番与张敬修一同南下的,除了张家从老家带来的两个护院外,游七也被张居正派来助他一臂之力。
这还是张敬修第一次真正离开京城,而到了此刻,他才深刻认识到古人出趟远门的确太不容易。
京城与天津卫相距不过两百五十余里,这点路程,在后世高铁只需半个小时便可抵达,可在这个时代,这感人的船速,要走四个多时辰方能到。
此时,船舱里大部分人都已是睡下,但张敬修负手立于船头,没有半点睡意,看着窗外灰蒙蒙一片,唯有船头松明照亮了前方的河道。
张敬修沐浴在月光之下,想起老爹让他去新郑带给高拱的话,不由思绪万千。
不出意外,此次徐阶应是要真正功成身退,致仕回乡了。
徐阶致仕之后,以隆庆皇帝对高拱的师生之情,只要朝中有重臣支持高拱回朝,想必高拱就可如原时空中,在隆庆三年十二月重新起复入阁。之所以说要有重臣支持,也是因为徐阶致仕之后,朝中徐党仍是势大。
那么高拱到底是如何重新入阁的呢?明史中说,是自家老爹与司礼监李芳合谋,奏请起复高拱,可李芳在此时就已因惹怒隆庆皇帝,被贬去宝钞司管理手纸,以李芳现在的地位和能耐,有什么资格与自家老爹合谋?
至于明朝那些事儿中,说高拱起复,乃是陈洪所为,其中还有一个所谓的邵大侠在其中牵桥搭线,所以高拱在起复之后,才会投桃报李,力荐陈洪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因此与冯保产生芥蒂
。
不管高拱是通过什么门路重新起复,但高拱回朝之后,内阁就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在原史中,这一段时期的内阁真正展现了什么叫同事塑料情。
高拱先是与徐党大佬赵贞吉矛盾重重,将赵贞吉逐出内阁,接着又把老好人李春芳挤出内阁,接任首辅。而陈以勤因为看不下去阁臣相斗,自请离职了。
高拱任首辅之后,又与刚入阁不久的殷士儋起了冲突。原先,殷士儋想通过高拱的门路入阁,但高拱显然更中意自己的盟友张四维,对殷士儋不理不睬,殷士儋不得已走了太监的门路进入内阁,也因此与高拱和张四维结怨。
可殷士儋哪里是高拱的对手,轻而易举就被高拱斗倒。但殷士儋也是个暴脾气,在临离职前狠狠怼了一把高拱,犹觉不解恨,又在文华殿绕柱朝高拱挥拳相向,得了个山东拳王的雅号。
问题是,殷士儋离职前说的若逐陈公,逐赵公,复逐李公,今又为四维逐我,若能常有此座耶?让自家老爹大受触动。
当然,在张敬修看来,自家老爹之前对高拱与赵贞吉、李春芳、殷士儋相斗,肯定是持着渔翁得利的想法,毕竟高拱把李、赵、殷排挤走,陈以勤无奈致仕,自己老爹得利就大了,直接就从资历尚浅的末位阁老成为次辅。
可如此一来,内阁之中一山不容二虎。于是,这就促成张冯联盟,在隆庆驾崩、朱翊钧登基后,以一句十岁天子,如何治天下将高拱逐出朝廷,甚至还弄出所谓的王大臣案,欲将高拱赶尽杀绝。
思及于此,张敬修摇了摇头,要想让高拱与自家老爹如三杨那般和睦相处,任重而道远啊。
“大公子,这个时辰了,还不入睡吗?”一道声音打断了张敬修的思绪。
张敬修回头看着从船舱出来的游七,笑着道:“许久没坐过船了,一时之间倒有些睡不着。舱房中也有些闷,倒不如来船头吹吹河风。”
游七闻言笑了笑,也走到船头,感受着夜间河风的吹拂,笑盈盈道:“我也是在舱房中中待得闷了,出来透透气,未曾想大公子还在外边。”
张敬修看了眼有些儒雅之气的游七,说道:“此番倒是劳游管家受累了,刚从江陵回京城,便又要随我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