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瑶的确是对林丹师说过，聚灵丹是她亲手炼制的，为了给自己留后路，还加了一句“福临心至”呢。</p>
可是聂棠又没跟着去，是怎么知道……？</p>
少白怀疑地望着她：“你不会——不会是故意的吧？”</p>
聂棠并不回答，回过身又开始为沈陵宜炼制今日份的回气丹。她每天都会抽出半个时辰炼制剑修需要的丹药，挑出品色最佳的留下，差一些的就放到华物堂寄卖。</p>
华物堂有规矩，寄卖物件的人都可以隐藏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所以到目前为止，谁都不知道聂棠除了爱好种地之外，还有一手高超的炼丹技能。</p>
少白爬到她身边，用尾巴勾了勾她的裙子，忍着过去那身为蛟龙高贵冷艳的自尊，不耻下问：“你既然知道她会这么做，为什么还要给她这个机会？”</p>
少白还是觉得，跟着主人是有前途的，可是在主人家门口种地是没有发展潜力的，要是符修能够摇身一变成为丹师，依照丹师在万界归宗的稀有程度，她一定能让主人刮目相看！</p>
可是她却把这个机会给了表姐聂瑶，她是这么好心肠的人吗？</p>
聂棠一边操控丹火，一边淡淡道：“我是给了她机会，可没教她冒名顶替，自己选的路，就是哭着跪着也要走完。”</p>
少白衔着尾巴，不解道：“她可不会哭，她现在都快要乐开了花，林丹师亲口说了，让她把别的课程都停了，由他亲手教导她呢。”</p>
“哦，林丹师是这么说的？”聂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那可真有意思。”</p>
她用完炼丹房，收拾好东西便又回了凌霄峰。</p>
只是这一回，她没有直接把药交给小白龙，而是亲自送上山上。</p>
沈陵宜没有回半山腰的居所，而是在峰顶练剑。</p>
当聂棠费劲千辛万苦终于爬到山顶上之后，迎头便是一阵猛烈的罡风，直接又把她给卷了下去。</p>
所幸沈陵宜立刻睁开眼，环绕在他周身的无坚不摧的剑气就在这一瞬间被他收回。</p>
聂棠抓住了身边凸起的石块，险之又险地挂在那里，才没一路滚着下山。沈陵宜不耐烦地皱着眉，虽然很烦躁，却还是长身站起，把手伸向她：“……来吧。”</p>
聂棠抬起头，笑靥如花地把手交到了他的手上。</p>
沈陵宜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看她这喜气洋洋的表情，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是他这是怎么她了。</p>
可是当聂棠纤细的手指被他握在手里的时候，他心中又陡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情绪。</p>
女子的手真小，手指绵软无力，手背上有些轻微的划伤，可能是种植草木时留下来的，但这些淡红色的痕迹，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更像欲语还休的晕红。</p>
他收敛心神，一把将她给拉了起来，聂棠没站稳，直接往前踉跄了两步，一头撞在了他的身上。</p>
沈陵宜的脸色都要变黑了：“……你故意的吧？”</p>
聂棠笑着提醒：“三个月哦。”</p>
对，他们是有一个“三月之约”。三个月一到，聂棠就自己回杂院去，爱怎样怎样，反正不要缠着他就好。</p>
可是，沈陵宜还是对她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觉得她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无害，说不定还在盘算什么别的念头：“现在还剩四十多天。”</p>
“少主人是害怕我说话不算数么？放心，我说了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不会多一天，也不会少一天。”她从袖子里取出储物袋，直接塞到沈陵宜手上，“这是新炼制的回气丹。”</p>
之前小白龙隔三差五背回来的都是极品伤药。</p>
可今日的回气丹却是聂棠亲自送上来的。这太不同寻常了。</p>
他突然有了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测：“……为什么会让你送上来？”</p>
聂棠伸手，轻柔地拍了拍他衣襟上的褶皱：“少主人，你猜呢？”</p>
沈陵宜：“……”</p>
她就是在恶劣地吊他的胃口，他才不会让她如愿以偿！</p>
……</p>
聂棠回到山脚，又开始了兢兢业业的种田大业，待到傍晚，聂瑶破天荒地上门来找她。</p>
聂棠很客气地打开结界放她进来。</p>
聂瑶先是拉着她在山脚下转了一圈，欣赏完她种下的花木，夸奖连连，等看到她亲手培育的灵药苗圃时，眼睛又微微一亮：“你还会自己种灵药？”</p>
聂棠谦然道：“随意种种，一边学着，一边琢磨而已。”</p>
聂瑶拉着她的手，脸上满是真诚的表情：“棠表妹，姐姐知道过去对你不好，虽说我也是有苦衷的，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p>
少白正趴在竹屋的窗台看落日，突然听到聂瑶说了这么一句话，立刻嗤之以鼻：“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p>
聂棠温和地回答：“既然已经踏上修真之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总是惦记难免会让它成为心魔，对修行不利。”</p>
聂瑶抬起袖子，轻轻擦拭过发红的眼角，微笑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这里没有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却不知道原来那个人不计前嫌待我的人还是我的亲妹妹。”</p>
少白又在背景配音：“祥林嫂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山坳里野兽没有食吃会来村里，却不知道春天也会有……”</p>
这本来正是互飚演技的时刻，可是聂棠连续被打断了两次酝酿感情的机会，只能以木然的语调回答：“你我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帮扶一下，也没什么的。”</p>
“那么，我以后能跟你学习如何处理灵药和炼丹吗？”聂瑶终于道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p>
她现在被师父器重，有了属于自己的炼丹房和药鼎。</p>
可是她模仿了记忆中聂棠的手法炼制了一炉回气丹，却发觉她模仿到的仅仅只是毛皮，根本就炼不出那种品相出众的丹药。</p>
这样下去，她被拆穿谎言就是迟早的事。</p>
聂棠闻言，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探究地望着她，一直看得她心虚起来。</p>
聂瑶讪讪道：“要是你不愿意，也没什么，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分享自己的独门秘诀……”</p>
聂棠道：“我没有不愿意。”</p>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你得跟我立下誓约，不能把我教给你的手法再教给另一个人，你愿意吗？”</p>
“我当然愿意了！”聂瑶激动地开口。</p>
她还以为聂棠会提出什么让她为难的要求，如果只是私藏炼药的独门绝技，她当然愿意得不得了！</p>
谁会想要把这珍贵的技巧告诉旁人？别人都学会了，那就不稀奇了。就算是她的师父林丹师，她也不愿意说！</p>
聂棠推开竹屋的门，回身道：“那就进来吧，我慢慢跟你说。”</p>
……</p>
聂瑶在表妹那边待到了夜幕浓重，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翌日，她又来到聂棠这里，待到很晚才离开，周而复始，每天都会准点到聂棠这里报道。</p>
少白开始还会在一边提醒，聂瑶向她学习炼丹，不过是为了圆谎，而聂棠当真把自己研究出来的独门手法传授给了她，就等于亲自帮她圆谎。</p>
现在整个内门都在传，林丹师后继有人，新收入门下的小弟子天赋极高，触类旁通，怕过不了几十年，也能成为跟她师父一样出众的丹师了。</p>
——可是这一切，本该属于聂棠的。</p>
而最该被众星捧月、最该得到这些称赞和羡慕的人，应该是聂棠才对。</p>
可是她还闷着头在凌霄峰下种地，与泥巴草木为伴。这一片光秃秃的土地在她的巧手下，终于恢复了绿意。</p>
少白第一次为她的遭遇感到难过，又忍不住燃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愤怒。</p>
它甚至想，也许就在它不知道的时空，在上辈子，她也是这样过来的。凡人在修真界有多难熬，最后能有几个凡人熬出头，它都知道的。</p>
如果它现在不是一条不起眼的水蛇就好了，它可以去跑去主人那里告状，让他给符修出头。</p>
那日聂瑶又出现在聂棠的小竹屋，向她讨教丹道。</p>
其实聂瑶在丹道上也是有天分的，要不然，林丹师也不会把一个三灵根的弟子从外院带进自己的门下。</p>
可是她的天分，在跟聂棠那曾经苦苦钻研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累积相比，只是微薄得不堪一击。</p>
她甚至隐约意识到，若是只考核丹道而不管修为，在万界归宗享誉盛名的林逸轩同她相比，也是不及。</p>
这种想法每每冒出头来，她又立刻亲手把它给扼杀了。</p>
她又不停地告诉自己：这绝对是错觉，一定只是错觉。聂棠她再厉害，也不可能光靠自己摸索几下，就能越过她的师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