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p>
启天坛上，两国新君在众目下齐誓天地，歃血为盟，共结北燕大历千秋之好；我站在翠玉阁最高层的栏杆边，看着坛间众人的激情洋溢，听着此起彼伏的高呼声，倒是异常平静。</p>
“主子。”</p>
正感枯燥乏味间，唤雪疾奔走到我身边，轻声说到。</p>
“事情已经办妥。”</p>
“仔细些，莫留下什么痕迹。”</p>
嘱咐了一声，我便抛开远处那热闹非凡，朝内阁中信步走去。</p>
“曲子可记下了？”</p>
从盘中顺手抓起一小串葡萄，就着案几边的蒲团，坐在了正试音调弦的林思安身边。</p>
“记下了。”林思安抬起头，小心地请示到我：“思娘虽通音律，但新曲上手，难免意境上拿捏不准；请娘娘点评一二不足，思娘好及时修正。”</p>
“成。”</p>
我将一颗紫玉葡萄塞到嘴里之际，抬手示意可以开始。</p>
林思安葱白的手指一扫，九弦琴上发出阵低沉的琴音，紧接着，潺如溪水的琴音在阁内响起。</p>
她如今弹奏的这首曲子，乃是大历宫廷乐师严春子的成名作《折腰曲》，主要讲述年轻男女间思慕成狂，求而不得的幽怨，曾在大历京都教坊风靡一时；而经打听，在今晚两国晚宴上，大历皇胞妹端惠公主欲借此曲献舞，向慕容曜表达思慕之情，以促成两国的秦晋之好。</p>
如此天赐机会，我抓住间，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p>
林思安虽是第一次接触曲子，但弹奏手法间的行云流水，足见天分颇高；可曲子没到中阙段，我忽然出声打断了她。</p>
“停，思娘。”</p>
大概是我的突然叫停，杀得她有些措手不及，那被勾起的羽弦发出声极不协调的颤音，坏了这阁内雅趣的气氛。</p>
林思安局促而道：“请娘娘指正。”</p>
“你不用紧张，初次能纯熟到这等程度，已属不易。”</p>
该给的褒奖我绝不吝惜，但要成事，却有我自己的要求：“如你之前所料，你虽熟记了曲谱，但对曲意境的理解还远远不够。《折腰曲》表达的男女间情感悱恻缠绵，被你皆用一成不变的欢快所代替，没有太分明的层次感，这是你的不足。”</p>
我放下手中未吃完的葡萄，顺势将案几上的九弦琴放在双膝间：“比如这一小段，低沉后在转高亢，更显爱之思，爱之切，还有这一小段——”</p>
为林思安细细剖析曲谱意境期间，虽无卖弄之意，但看她时不时惊愕的反应，似乎不相信我竟然精通音律到如此程度。</p>
只是她永远不会知道，这首《折腰曲》和我的渊源，太深太悠久，故才理解的这般透彻。</p>
“听了娘娘这番见解，思娘心中反而没底。”</p>
“莫要妄自菲薄。”我演示完后，将九弦琴放回原位间，说到：“仓促之间，要让你达到这么高深的意境，的确太强人所难。不过我教你个法子，或许能成就一场惊艳。”</p>
林思安惊：“什么法子？”</p>
“曲合心，音附神。”</p>
六个字，太过晦涩间，我延伸到：“届时你只需要注意座上大历皇的反应，他喜，曲欢，他默，曲悲，调随他的喜怒哀乐而变即可。”</p>
“就这么简单？”</p>
“就这么简单。”我尔尔一笑，淡然说到：“一首曲的好坏，不仅见于技艺上，更见于弹奏者能否抓住听客的心境变化；若能抓住后者精髓，即便是技艺上有生涩，也是瑕不掩瑜。你只需谨记一点，届时晚宴上你的听客，只有座上大历皇一人而已；若能把控住他，你就成功了一大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