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静慧出殡那日，连绵数日的微雪骤止，天清地明。</p>
立在城墙上，眺望着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朝皇陵方向进发，若说有何感悟，那便是生死一别泯恩仇。</p>
木摧于风，如今大树已倾，化于腐朽，我虽不知澹台静慧这倾覆的大树之下还留有多少盘根错节，但人死荣散，活着的人谁愿意抱残守缺，固执于过去利弊种种？</p>
于皇后最后的体面，我能做的，就是放下心中诸多防备不再与一个死人为敌。</p>
不知在城头上呆了多久，肆虐的寒风终把我从沉沉浮浮的思绪中唤回神，收拢些领口带绒的狐裘，我和唤雪一道朝下城楼的楼梯走去。</p>
刚绕过一个禁军布防的城卡壁垒，不和谐于安静的打骂声，伴着羸弱而克制的哭声传进我的耳里；寻声一眺，两道熟悉的身影跳入我眼前。</p>
只见张娆娆紧缩在城墙一角，怀里紧抱着件黑色野鸭绒大氅，而听不清骂骂咧咧些什么的慕容轩时有克制不住情绪，对她施以拳脚。</p>
或因见惯了昔日张娆娆颐指气使的模样，而今她不争不抗，任由慕容轩当众羞辱的狼狈样，不得不让人唏嘘。</p>
张娆娆，你的脾气呢？</p>
这么念头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心间，可须臾，我脑中又呈现出个事实来。</p>
她不是已经被太皇太后赐药毒哑了嗓子？即便想反抗，也是有口难言。</p>
脚步随这一幕突来定了片刻，等迈开之时，侍奉在旁的唤雪忽然拦住我：“主子，这等闲事怕是管不得。”</p>
我淡淡一笑：“谁说我要管闲事？”</p>
再次扫了眼远处的光景，我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定论。</p>
“人各有命，何况这是她张娆娆自己选的路，在她做出决定走上这条不归路时，是福是祸，是幸是悲，都与人无尤。再者，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如今是恒王的人，我更没资格插手他们家务事。”</p>
唤雪舒了口气：“奴婢倒是白担心了。即便主子不计前嫌，好心帮衬张娆娆一把，也未必见得她会感恩。”</p>
“所以说我去不得。去了，也只是火上浇油；走自己的路，就当什么都没看见。”</p>
说着，我便气定神闲地朝下城墙的出口处走。</p>
可我还是忘了，有时我不愿招惹是非，但不见得是非不来主动招惹我。</p>
隔着那几步开外，正欲离开这是非圈子，忽然恒王那怒火中烧的鹰眼捕捉到我的存在：“站住！”</p>
当作耳旁风，我面色谨然地继续迈开脚步，走自己的路，可恒王似乎是不依不饶，健步如飞地上前，截住了我主仆二人的去路。</p>
“本王叫你呢，你耳朵聋了不成？见了本王心虚？！”</p>
唤雪一个精准的卡位，挡住我跟前来势汹汹的恒王：“王爷请自重。”</p>
“你算什么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p>
当宫中个个女流皆是软弱好欺之辈，火神下凡的恒王抬起脚欲踹上唤雪，不想她临场反应甚快，不仅避开了恒王这耍姿态的一脚，鬼魅走位间，唤雪抱肘一撇顶在恒王胳肢窝间，人就反射性地推出三尺外。</p>
等慕容轩站稳脚跟，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到：“王爷说的好，既然没我婢女说话的份，那她只有动手的份。看王爷这稳得住的架势，我婢女这三脚猫的功夫倒是人前献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