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湘台内的乌烟瘴气，连日来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加之晋儿忽着了夜凉，一个人返宫我甚是不放心；故借晋儿的病向容舒玄请了个准，暂时从这乱局中退出来，任他们去折腾。</p>
辰时，宣德门。</p>
抱着仍低热不退的晋儿，我心中正盘计着几个方子给他退烧，不想凤撵的窗帘骤然掀开，透进来的明光顿时刺得我抬手规避。</p>
“阿姐，林思安。”</p>
正闭眼调试的我，耳边忽传来小梅的提醒，这话似醍醐灌顶般神效，我忙带着眼不适张望去。</p>
玉带桥上红衣似火的女子，此时伫立风中，神色痴痴望着宫门后的红墙绿瓦。</p>
“停撵。”</p>
一时间心绪涌动，我鬼使神差地叫停了正欲入宫门的凤撵。</p>
似乎瞧出了我的心思，小梅忙劝到：“她如今就是个刺头，阿姐何必去招惹不快呢？”</p>
略略地想了想，我还是坚持着：“无妨，毕竟这是皇家重地，量她胆再大也不敢在此造次。小梅，你且先替我照顾着晋儿，我去去便回。”</p>
待将晋儿交托妥当，我人下了凤撵，并交代禁军卫不许跟着，便独自上了玉带桥。</p>
靠近间，对人似乎已察觉到我的存在，然并无戒备之心，依旧出神地瞧着宣德门里外的一切。</p>
也不知为何，我一时竟起了耐心，与她并立在一处端看着当下堂皇恢弘。</p>
良久，当心中正有感怀腾起，身边久立之人先开口道：“殊不知，四年前我也是如你这般，乘着鸾凤玉撵从这宣德门入宫的。”</p>
我侧头过，瞧着静静述说过往的女子，忽觉得她被时光磨去了棱角，不似我认识的那个浑身带刺，毫厘必争的林思安，鬼使神差间，心中居然生出了一丝怜惜。</p>
话说出口，方觉悔：“浮生如梦，荣华如烟，你还执着着这深深宫墙的过往，不肯放下？”</p>
林思安轻轻笑起，应道：“如何放下？进去过的人，都放不下。”</p>
淡笑渐染梨涡，她似痴迷地，为我描摹到心中的好：“里面有世人想象不到的琼楼玉宇，有食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有无数宫人服侍着你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而更让人沉醉的是，这金碧辉煌中，藏着世人梦寐以求的无限尊贵。”</p>
低吟一笑，林思安转而望上我，面上渐渐落了凄凄：“这里的一切，曾经与我息息相关，可如今我却只能站在宫门前，以一个门外客的身份窥探其内是否荣华依旧，很讽刺对吧？”</p>
于她的问题，我未急做回答，只是再次用心去审视这片荣华深深，忽感可叹。</p>
世间浮华，迷人眼，几人看透？</p>
酿足了底气，我不带半分炫耀地回应上林思安：“可你却不知，里面的人无时无刻想逃出来，而外面人却削尖了脑袋想进去，你我两种相逆的心境处在一起，的确很讽刺。”</p>
各自讽刺在心，我们二人在沉默里又相处了许久，林思安忽一记嗤笑出口，打破了这方艰难维系的安宁。</p>
“同为女子，我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也难超越你半分。这一回，我真输得心服口服。”</p>
我道：“人就是这样，若有他人作为标榜，相较下便容易患得患失，更容易迷失自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