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关自闫寸身后闪出，问为首的工匠道：“你是话事人吗？”</p>
“是。”</p>
“好，那由我给你答复。”</p>
“你说。”</p>
“可以按你们的要求涨钱，但我也有个条件。”</p>
“什么条件？”</p>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愿意跟我谈？”</p>
“什么意思？”</p>
“意思就是，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这些铺面的幕后老板，所以你才愿意跟我谈，对吧？”</p>
“不错。”</p>
“呵，很好，我的条件是，只要你肯说出是谁告诉你——谁告诉你我是幕后老板的——我就给你们涨钱。</p>
不仅如此，告诉我此消息的人，另有赏钱百文。”</p>
工匠话事人犹豫了。</p>
有个脑筋比他更活泛的工匠道：“这不合理！我们要求涨钱，是因为你对河神不敬，我们不必回答你的问题。”</p>
吴关耸肩道：“那各位就请回吧，我另找工匠就是了，未付的工钱我也不打算付了，你们毁约在先，我不去县衙告状，让你们赔偿延误工期的损失，就不错了。”</p>
说完，吴关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向秋阁。</p>
到了秋阁门口，他又回身道：“我就在这儿，诸位若想好了，该如何抉择，欢迎随时来找我。”</p>
不久，两人登上顶楼，透过窗户看着下方的工匠队伍。</p>
有人迷茫，有人在争执，他们似乎起了分歧。</p>
闫寸道：“你说告密者什么时候会来？”</p>
“今晚吧，”吴关道：“我大致算了一下，咱们欠这些工匠的钱，平均每人差不多一百文，我给出的奖赏，也正好是一百文。</p>
这账很好算，说句话的事儿，就能补平损失，会有人动心的。”</p>
闫寸却抿着嘴，目露担忧之色。</p>
“怎么了？”吴关问道。</p>
“我明白你的用意，跟不讲理的，硬碰硬是最有效的法子，可……但愿是我想多了吧。”闫寸摇摇头。</p>
他没细讲，吴关便不再追问，只是指着窗外道：“你看，有人散去了。”</p>
半个时辰后，散去的人重新回来，手中多了各式各样能当兵器使的铁质工具。斧头、榔头、刻刀……</p>
他们开始喊口号。</p>
“冲进去！”</p>
“把这店砸了！”</p>
“给他点颜色。”</p>
秋阁的姑娘们被吓得不轻，纷纷关窗，往后院躲。</p>
透过后门的门缝向外一看，发现后门也被工匠们堵住了。</p>
鸨婆慌慌张张指挥着仆役拴紧了门，又火急火燎地来找闫寸讨主意。</p>
“……我已命仆役龟公拿了棍棒，随时戒备，可咱们这地儿，毕竟多是女流之辈，不是那群莽夫的对手……闫郎呦，真打起来要出人命的……”</p>
鸨婆叨念时，吴关一直关注窗外的情势。</p>
“好像雷声大雨点小啊。”吴关道。</p>
确如他所说，外面的人只是叫喊，没动手。</p>
“你说，他们不会正跟幕后的指使者谈价钱吧，诸如给多少钱就砸了秋阁之类，”吴关回身，不再关注窗外。</p>
“京城大员开设的铺面，贱民敢砸？不要命了？我看他们还是有所顾忌。”闫寸道。</p>
“那咱们就要赢了。”</p>
“你好像一点都不高兴。”闫寸道。</p>
“一群被煽动的傀儡罢了，赢了他们还要欢呼雀跃大宴高朋不成？”</p>
“要不赏钱加点？”闫寸道，“你给得……可不厚道。”</p>
“一个子儿都不加，我就是要他们卡在亏与不亏那条线上。你若让他们觉得此事还可以讨价还价，那就没边儿了。”</p>
“两位，”鸨婆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干等吧？”</p>
“去把门打开。”闫寸道。</p>
“啊？”</p>
闫寸看了一眼天色，“他们应该没吃晨食吧，我记得燕子说之前做工时，咱们是管饭的。”</p>
“是啊。”鸨婆道。</p>
“那就继续管饭，照旧粟米汤，拌苦菜。”闫寸转向吴关道：“你给了大棍，我可以给颗蜜枣吧？”</p>
“就怕他们不领情。”吴关道。</p>
“吃或不吃并不重要，”闫寸道：“关键是，要他们产生想吃，以及‘何必这样贪心不足地折腾呢，其实金主挺不错’的想法。”</p>
吴关拍手，“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p>
“你这是挖苦吧？”</p>
“没，真心的。”</p>
他故意捉弄闫寸，以缓解紧张的气氛。闫寸无奈地直撇嘴，拿熊孩子没辙。</p>
不多时，粟米粥的香味从后厨传来，鸨婆命人开了店门，外面叫嚣的工匠安静下来，等着屋里的人发话。</p>
鸨婆咽了咽口水，强打起精神，道：“愿意留下继续干活的，开饭了，不愿干活的……也不差你这口吃的，一起来吃。”</p>
说完她就带着仆役龟公躲去了二楼。</p>
于是，今日秋阁发生了一幕怪事。</p>
只见秋阁的门大敞着，一楼大堂正中央的桌上有一口大锅，锅内是热腾腾的粟米粥，锅旁是几摞粗瓷碗。</p>
旁边的桌上有一只陶盆，盆内绿油油的拌菜堆得冒尖，陶盆旁是两摞碟子。</p>
如吴关所料，没人进门。</p>
却也同样如闫寸所料，叫嚣声就此止住了，工匠们陷入了自我拷问：坐地起价真的厚道吗？真的要错过这次活计吗？</p>
他们中的有些人开始咽口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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