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苑寺的大火冲天而起。</p>
柏道间，细雨如绣花针，落在群山遍野，发出簌簌轻响。</p>
军帐的灯火一望无际。</p>
老去的大都督，抱着即将香消玉殒的别国公主，指尖发抖，遍布血丝的眼睛充满了怜惜与不忍。</p>
“公主，公主……”</p>
他一声声地轻唤，温柔又深情。</p>
“你睁开眼看一看，那个连累你病情加重的贱人，已经被我活活烧死在觉苑寺。</p>
“你睁开眼看一看，昔日欺负过你的人，都被我狠狠折磨，藏进陶俑，代代不得翻身。</p>
“你睁开眼看一看，这百姓安宁、了无战火的河山，这是我献给公主的河山……”</p>
薛定威满是厚茧的手，颤颤抚上卫姬的面颊。</p>
怀里的美人那么消瘦，眉宇间藏满痛苦。</p>
“公主，从十年前你来到我身边开始，脸上就再也没有笑容……我从未薄待过你，你为何不肯对我展露笑颜呢？”</p>
他温声细语，明明是在埋怨，可语调却充满宠溺。</p>
“我猜，是因为她并不爱你吧？”</p>
清润稚嫩的声音，从柏道尽头的黑暗中传来。</p>
薛定威循声望去。</p>
黑暗的雨幕之中，南宝衣点燃灯笼。</p>
笼光温柔。</p>
她身侧，萧弈撑伞而立。</p>
纸伞大半朝她那边倾斜，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了萧弈半边肩膀。</p>
他垂眸注视少女，姿态极尽守护，丹凤眼更是柔情似水。</p>
南宝衣在他的保护下，提灯而来，“我没死在觉苑寺大火里，大都督是不是很失望？”</p>
薛定威默然不语。</p>
有萧弈在，想杀南宝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p>
从都安堰陵寝一事中，他就应该知道的。</p>
他声音低沉又充满仇恨：“你是怎么逃出来的？”</p>
“是老妇带他们逃出来的！觉苑寺曾是卫国宗庙，薛大都督恐怕不知道，佛堂底下，有一条直通剑阁县城的密道吧？”</p>
又有灯笼在黑暗中亮起。</p>
打扫觉苑寺的老婆婆，泪流满面地出现在雨幕里。</p>
她掷地有声：“薛大都督，可还记得老妇？！”</p>
薛定威眯着眼睛看去。</p>
半晌，他笑道：“卫国的皇太后，别来无恙。”</p>
南宝衣怔了怔。</p>
这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婆婆，居然是卫国的皇太后？</p>
“卫国国破，皇族男子被你屠戮殆尽！老妇和其他皇家宗妇，被你囚禁在剑阁县，不得迈出县城半步！这十年来，你不停安排那些宗妇怀孕生子，在她们生下孩子之后，你又残忍地杀害她们，把她们封存进陶俑，叫她们的灵魂永远不能投胎转世！薛定威，你好狠，你好狠啊！”</p>
老妇人忍不住撕心裂肺，恸哭出声。</p>
薛定威轻笑。</p>
他点燃烟管，淡淡道：“昔日卫姬年幼，你们这群人是如何欺负她的，不需要我一一道来吧？这十年苦难，不过是你们为昔日所为赎罪罢了。”</p>
雨夜漫漫。</p>
薛定威长长吐了一口烟圈，仰头注视着漆黑天空，将往事一一道来。</p>
他遇见卫姬，是在二十年前。</p>
那年卫姬十岁，而他二十岁。</p>
剑门关是卫国与南越的边境线。</p>
他是军队里的小卒，有一次操练迟到，被伍长罚了二十鞭。</p>
他独自在深山溪水里清理伤口，恰巧遇上了偷跑出来的卫姬。</p>
他们相识在溪水边。</p>
卫姬替他包扎伤口，他讲军营里的趣事儿给她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