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死死盯着南宝衣，声音晦涩：“在妹妹眼里，我便是这种小人？”</p>
南宝衣只是哭。</p>
她连月以来强撑了太久，与世家为敌，与寒门作对，以细作身份徘徊在坤宁宫，苦心孤诣对所有人隐瞒身孕，如今生完孩子，整个人像是垮了下来，一点点小事就足以令她崩溃。</p>
更何况，出事的还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p>
她松开尉迟的衣袖，踉跄着回到床榻，伏在被子里哭泣不止。</p>
尉迟注视着她。</p>
泪水沾湿了她的鸦青鬓发，她细弱的双肩颤抖着，细白小手死死揪着衣襟，用凄厉的哭声宣泄着她所有的委屈。</p>
灯火幽微。</p>
乳娘见势不对，抱着孩子悄悄退了下去。</p>
尉迟缓步上前，欲要伸手搭在少女的肩头，指尖触碰的刹那，却又慢慢收了回来。</p>
他笑着，眼圈却泛了红：“当年去长安城，一眼便喜欢上了妹妹……知道妹妹有心爱的郎君，起初的难过之后，我便没有继续强求。如今姨娘死在了旧年的年尾，我在意的人，只剩妹妹一个。</p>
“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想过一定要置萧道衍于死地。我与他立下约定，要堂堂正正地在战场上对决，要堂堂正正地争夺妹妹的心……”</p>
尉迟把参汤放在床头。</p>
上半张脸隐在昏暗里，他弯起嘴角自嘲：“如今看来，不必再上战场，我也知道结果了。我一早就知道的，我一早就知道强求的结果……”</p>
淡金色的火焰在他眼睛里跳跃，却照不亮那深沉晦暗的瞳孔。</p>
少女的啼哭声仍在继续，长夜里听来肝肠寸断。</p>
尉迟抬手揉了揉额角，被这哭声弄得头疼欲裂。</p>
他败了，败给了萧道衍。</p>
一败涂地，连一点点赢的机会都没有。</p>
他在榻边坐了，轻声：“究竟要我如何，妹妹才肯不哭？”</p>
南宝衣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哽咽不能语，眼神却格外倔强：“你出卖了他……我要你发誓，发誓今后不会伤他性命……发誓护他周全……”</p>
尉迟默了片刻，低声道：“妹妹明知我是尉迟家族的儿子，却还是对我提出这种要求……可是妹妹从未对我任性撒野过，我怎能不奉陪到底？</p>
“妹妹放心，我想办法救他就是。如果将来我尉迟北辰有幸执掌江南，我承诺，江南的士族高门，将对他俯首称臣，江南的军队，将永不逾越江北半步。”</p>
他说完，唇齿间一片苦涩。</p>
许是想要散去那股子苦味儿，他从果盘里抓起一把糖。</p>
是他前阵子送来的酸青梅糖，给南宝衣解孕吐用的。</p>
他一把一把地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泪水涌出，眼睛红得厉害，却温柔笑道：“真甜……”</p>
……</p>
水牢。</p>
萧弈手脚被铁链绑缚，关押在水牢最底层。</p>
浑浊的污水淹没了他的腰身，他垂着头，胸膛上遍布新鲜鞭痕。</p>
烛火被来自地底深处的风吹拂跳跃，挂在房梁上的铁链相撞发出细微声响，墙面上刑具黑影斑驳，亘古的寂静里格外渗人。</p>
他阖着眉眼。</p>
耳畔隐隐传来心腹幕僚的争执声：</p>
“太冒险了！既然南姑娘不会有事，陛下又何必亲自走一趟江南？不过是生孩子而已，您去也不能帮她生呀！”</p>
“您是天子，天子御驾亲征就已经足够冒险，更何况深入敌人腹部！”</p>
“您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乱了分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