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宝珠穿着斗篷,匆匆回了镇国公府。</p>
寝屋黑灯瞎火的,宁晚舟根本不在。</p>
她叫来老管家一问,老管家也很纳闷儿:“国公爷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参加沈府的婚宴……您当真没在酒席上碰到?”</p>
南宝珠咬牙。</p>
她若是碰到,就不会特意回来找人了。</p>
她打发了老管家,独自点燃了寝屋里的几盏灯火。</p>
她坐到床榻边,从怀里取出那枚安神玉佩。</p>
玉质温润无瑕,在烛光下流转着翠绿色的光华,本该是叫人安神的东西,可她握在掌心,仍旧不安。</p>
晚晚他……</p>
究竟怎么了?</p>
被少女记挂的青年,正跪坐在冷宫大殿。</p>
他腰间配一把狭刀,身穿白色鹤绫袍,才大半个月的时间,脸颊就瘦的微微凹陷,虽然容貌依旧英俊秾艳,周身气度却多出了几分风霜刀刃般的尖锐之感。</p>
他慢慢抬起猩红的桃花眼。</p>
大殿里看守沈姜的宫女和天枢精锐,都被他放倒在地昏迷不醒,却唯独留下了沈姜。</p>
这杀害他双亲的女人,哪怕白了头发,也依旧打扮得体面华贵,她席地而坐,正悠然自得地烹茶,仿佛招待的不是来报仇的人,而是多年不见的至交好友。</p>
茶煮开了。</p>
沈姜慢条斯理地斟了一小杯,从茶桌推到宁晚舟手边:“你母亲年少时,曾与本宫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她最爱喝本宫烹制的碧螺春,你也尝尝。”</p>
茶香氤氲,宁晚舟的面容明明暗暗捉摸不定。</p>
他的手按在刀柄上,一字一顿:“我不是来喝茶的。”</p>
沈姜含笑:“哦?”</p>
宁晚舟平复了片刻自己的呼吸,从怀里取出那枚桃木符,“哐当”一声丢在茶桌上。</p>
沈姜望去。</p>
桃木符上雕刻着古老繁复的图腾,在宫灯下流转着诡异的暗芒,像是在蛊惑人心。</p>
她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吃了口茶。</p>
宁晚舟冷冰冰道:“这半个月,我一直在民间追查这玩意儿的来历,它叫火神牌,是火族的东西。霍启乔装打扮成江湖术士,把这玩意儿兜售给南家祖母,这才间接落到我手里。它每夜每夜,都在蛊惑我的心志,撺掇着我来杀你。”</p>
沈姜轻嗤:“你想报仇,动手就是,我就在这里,何必找什么火神牌的借口?”</p>
宁晚舟仍旧按着腰间刀柄,定定看着她:“你知道我思念双亲,所以故意让霍启为我安排了火神牌。天子一早就怀疑,是你在背后为霍启推波助澜出谋划策。从前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如今倒是明白了。你想求死,你想让我结束你的性命,是不是?”</p>
沈姜抬袖掩唇,笑出了声儿。</p>
笑够了,她挑衅般抬了抬下颌:“是又如何?你双亲死在本宫的算计之下,宁晚舟,你当真不愿意为他们报仇?我就在这里,你若不敢杀我,你双亲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宁晚舟,杀了我啊!”</p>
宁晚舟薄唇紧抿。</p>
那双桃花眼里遍布红血丝,眼下的青黑令他看起来十分憔悴,可瞳孔深处却藏着数年来从未有过的清明。</p>
仇人近在眼前。</p>
可他按着刀柄的手,却慢慢松了开。</p>
他道:“一开始,我确实想杀你,可是杀了你,南宝衣也会死。沈皇后,我如今想明白了,幻境里的双亲狰狞扭曲,并不是我真正的阿父阿娘。阿父阿娘与你不同,我的阿娘也绝没有你这样心狠手辣的闺中密友。如果他们还活在世上,他们绝不会同意,让南宝衣成为复仇的牺牲品。”</p>
沈姜的笑容僵了僵。</p>
她眼底划过狰狞,嘲讽:“归根结底,还是你不敢!”</p>
宁晚舟笑了笑。</p>
他端起那盏热茶,从容地一饮而尽。</p>
他起身,朝殿外走去:“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再贪恋火神牌为我构造的幻境。沈皇后,你活着才好,你活着,才是惩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