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都极其平静的叙述了一个天大的谎话，其实细想起来根本就像是一个笑话，可这个看似笑话的谎言，也因为是从他萧子都口中说口来，每一个字都足以让人信服。</p>
因为满朝文武都知道，萧子都从来不会说半句谎话。</p>
“胡闹！”萧老将军一口气涌上心头，他不是不怀疑萧子都的话，但是萧子都从小就从不撒谎的性格，容不得他有片刻的迟疑。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从小教导的儿子，竟然会这般的胡闹，会为了一个夜明珠的赌注，而伙同江湖上的人干出伏击缪千里一事。</p>
愚蠢！简直是天大的愚蠢、幼稚！</p>
缪千里摸了摸鼻子，有些好笑的看向萧子都，萧子都有几斤几两，他心如明镜，或许吧，依着萧家门上那个匾额，江湖上的人会卖他几分薄面，但是昨天的那些黑衣人，但凡风云榜上有些威望的，全部都出动了。</p>
萧家没有这个脸面，萧子都更没有。</p>
能够动得了半个江湖的，除了名声赫赫的卓云山庄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p>
那一日云阳说江湖风云榜上人物出动频繁，怕是与卓云山庄有关，那时缪千里就隐约觉得，此事与邺王轩拖不了干系。他派张棣秘密关切游船周围动静，果然邺王轩随后几日也订下了船只。</p>
卓云山庄的人与邺王轩私下里有联系，这倒缪千里原本没有想过的，既然已经开始行动了，那么他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件事告诉云阳，让他躲在暗处看清楚这个人是谁。</p>
大殿上的氛围一时间是难以言说的沉寂，君王不说话，当事人缪千里也不说话，自然无人敢先开这个口。</p>
最后，还是萧子都开了口，他转过身子朝邺王轩深深一拜，道：“臣自知此行为实在可恶，让相国受惊，也让长安城百姓人心惶惶，臣有罪，请王上降罪。”</p>
邺王轩偏头看向缪千里，问：“相国觉得，二公子应当何罪？”</p>
缪千里上前一步，拱手道：“律法条条列列最清楚的莫过于刑部，此事王上还是问刑部张大人。”</p>
“张逸。”邺王轩顺从他的话，唤来了刑部掌管刑法的官员，道：“你说。”</p>
张逸从人群中走到正中央，微怔仲片刻，方道：“律法所记，同僚官员之间相互猜忌算计，要剥夺官衔，贬为庶民，可是二公子此举并不属于猜忌算计同僚，且二公子虽然得以上朝听政，但是王上却并未封他一官半职，所以……臣不知该是何罪。”</p>
张逸算是官员中比较精明的一个了，他看得出来，邺王轩这个时候舍不得处置萧家任何一个人，萧子都更不用说，他们两个之前是如何形影不离的，自然也是满堂文武看在眼里的。</p>
所以，在萧子都自认罪责时，那些原本纷纷上奏揪出真凶，狠狠惩罚真凶的声音才会销声匿迹。</p>
能够洞悉君王所意，更要快一步找寻律法中的漏洞，以此来满意君王之心。</p>
不知该是何罪，自然是要让君王自行拿主意。张逸相信，关于如何惩罚萧子都，邺王轩心中早已有了主意。</p>
邺王轩想了想道：“萧家将门之家，萧老将军为大邺征战沙场的心血与功绩，大邺子民都看在眼里，若因一人过错而牵连萧家，会被百姓骂孤不仁不义。就罚其三十丈，闭门思过三月。”</p>
惩罚一经说出口，所有人都瞧得明明白白，邺王轩这是故意偏袒着萧家。</p>
范由心中不忿，正要上前一步慷慨激昂为缪千里讨个公道时，缪千里却抢先一步，道：“王上，二公子身子柔弱，怕是这三十丈受不得。既然二公子也说了，此举不过意在江湖儿女之间的比试，算不上刺杀，不如王上就饶了他那三十丈。”</p>
萧子都身子是什么情况，缪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刚刚从鬼门关出来，再受这三十丈，他的身子定是受不住，更何况萧子都本就是无辜的，让他命悬一线从此与萧家有个一个极大的隔阂。</p>
该如何做，缪千里手里还是有杆秤的。</p>
大殿之上，缪千里向文武百官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宰相肚里能撑船’。如此广阔的胸襟让在场各个官员都自愧不如。</p>
尤其是邺王轩，他竟是隐隐的觉得缪千里此举是在含沙射影，影射他这个君王小肚鸡肠，同时又不放过任何一个向萧府示好的机会。</p>
按在御桌上的双手紧握，邺王轩目光阴郁的扫了一眼萧家人，最后视线落在缪千里身上，顺坡下驴：“那就如相国所说，免了。”</p>
朝会散去时，萧子都跪在原地，又朝缪千里深深一拜：“多谢相国。”</p>
缪千里站在那里，大方的受了他这一拜，他低头看着萧子都不堪一握的身子，微微一笑，问：“萧家三朝将门之家……值得么？”</p>
萧子都平静的抬眼，反问：“您觉得呢？”</p>
缪千里摸了摸眉头，低头一笑：“能让二公子如此兵行险招，我倒是很好奇，那个深海夜明珠到底是怎样的绝世珍宝。”两个聪明的人对话，从来都不会把问题说破，缪千里已经明白了萧子都坚定的立场，他弯腰右手轻轻的拍了拍萧子萧子都瘦弱的肩头，而后轻甩袖袍大步流星离去。</p>
独留萧子都一人，跪在大殿中央，看着门前离去的那抹身影，心思沉重……</p>
缪千里回到相府，就见到了云阳。</p>
这位云家少主，着一袭绛紫长衫，蜷腿坐在房中的蒲团之上，老远就察觉到了缪千里的气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睥，心情看上去十分的不错。他事先斟了两杯茶，等到缪千里在对面落座，他方把其中一杯推过去，道：“你回来了？今日朝会如何？”</p>
缪千里信手接过茶，执杯轻呡一口：“如你我所料，萧二公子背了锅。”</p>
云阳笑了笑：“那一日游船之上，他携带萧子都前去，我就猜到了他有这层的用意，只不过他堂堂一个君王，让底下臣子为他这般的背过，就不怕寒了臣子的心？”</p>
“事实上，他是自愿背下这个过的。”想起朝会上萧子都的一举一动，缪千里有些想不明白：“总觉得这一次的目的，不止这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