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与很多长枪兵,在杀散那些步卒阵形后,对着前来拦截的流贼马兵,仍然疯狂的冲上去,让他们恐惧奔逃,一边口中大叫:“疯子,疯子,一帮疯子……”</p>
鸣金的声音响起,唐廷机突觉全身力气似乎失去,只觉全身上下处不疼,与一样疲惫的枪兵回到阵地,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很多人甚至就那样躺着,浑然不顾地上的鲜血与尸体,甚至有人枕着死人的大腿当枕头的。</p>
军阵一路前行,倒下的尸体太多了,多到收拾不过来的地步,很多时候,就那样活人与死人混在一起。</p>
“回来了?来,喝口水。”</p>
疲惫坐下来的时候,一个椰瓢递来,却是自己当大哥看待的铳兵甲长唐廷萼,将他的水壶递了过来。</p>
唐廷机默默接过,往日觉得轻飘飘的椰瓢,此时却似乎重若千钧,双臂上的肌肉,时刻不在散发酸痛,还有各处的伤口。似乎疼得麻木了。</p>
唐廷机也不说话,咕隆咕隆几口,壶水似乎有一股怪味,这是因为响水流入太多鲜血,混入太多尸体的缘故。</p>
上官命令下来,不得喝生水,必须要煮熟烧开。但因为群敌环视,柴木难取,一壶水,也变得越来越珍贵。</p>
喝了几口后,手上的椰瓢被唐正经抢去了,煤黑子同样咕隆咕隆几口。然后珍而又珍的塞上壶塞,递回给唐廷萼。</p>
他亲热的搂住唐廷机的肩膀:“阿机,老子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幸好你小子命大,一次一次都没事……”</p>
他端详着唐廷机的脸:“就是破相了,日后怕不好找媳『妇』,听说靖边军那有专门的军媒。一参军包管媳『妇』,真让人羡慕啊。”</p>
他没心没肺的笑了几声,不小心牵动伤口,随后用力咳嗽起来。</p>
他身上也受了好几处伤,随着战事越发激烈,一天搏杀数次,他们火铳兵,也经常化为了刀盾兵。近距离与贼短兵相接。</p>
“天赋死了。”</p>
沉默看着手中水壶的唐廷萼忽然说道,立时众人哑口,唐廷机精神再麻木,也仍然觉得胸口堵得难受,眼中泪水差点下来,同乡唐天赋又去了,当年一同参军的十几个同乡。已经死伤一半,余下的人,能活下去吗?</p>
他疲惫的靠着战友的背看去,身旁所有人。都是疲倦到极点的样子,许多人面『色』发灰发青,军阵也人更少了,所有人,包括正兵营战士,都是伤痕屡屡,神情萎顿。</p>
各种血腥、还有硝烟的辛辣气味不时冲刺鼻腔,阵中横七竖八的各类尸体,唐廷机看到阵中间的军官们,一样毫形象的或坐或站,很多人沉默的抽着烟斗,只是不说话。</p>
一杆曹字大旗还在飘扬,只是旗的旁边有好几十具的流贼尸体,唐廷机看到曹大帅,还有杨副将、遵化镇的孙副将,三人聚在一起,就坐在尸堆上,各人双脚踩着血泊,不知在交谈什么。</p>
大军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摇摇欲坠,不过别看休整的时候如此,只需一声号令,众军仍是带着伤痕与痛苦,迈着蹒跚的脚步,以流贼难以想象的顽强毅力,继续往前行去。</p>
只是,举目看去,四周仍是流贼铺满,大军真能脱险吗?</p>
一片沉默中,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说,真打不下去,曹帅他们,会不会丢下我们不管?”</p>
众人看去,却是唐延福说话,这个憨厚的小伙子吞吞吐吐道:“不是说要怪曹帅他们……都打到这个份上,就算他们走了,俺也不会说什么不是,但俺……就是想着俺娘……”</p>
唐廷机内心更抽一下,自己挂念的,何尝不是家中娘亲?</p>
爹爹死得早,就娘亲一手将自己拉扯大,如果自己不在了,她一个人该怎么办?</p>
眼下步军中不是没有传言,担忧骑兵会扔下步兵跑了,但因为曹变蛟等以实际行动证明,打消了众人这个疑虑,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担忧总是存在。</p>
唐延福还要说话,却接触到唐廷萼那似欲喷火的双目,吓得不敢再说,只听唐廷萼低喝道:“你这是动摇军心!”</p>
“啪!”</p>
他抽了唐延福一记重重的耳光。</p>
见平日非常照顾自己,比亲大哥还亲的廷萼哥就这样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唐延福捂着脸委曲非常,旁边各人也是紧闭嘴不说话。</p>
唐廷萼盯着他,神情略略缓和,道:“你说的什么浑话?曹帅真要走,早在流贼合围之前就走了,还等到现在?想想在玉田,曹帅怎么待我们的,为人当知忠义良心。”</p>
唐延福低头喃喃道:“俺知道说错话,俺只是担心……”</p>
唐廷萼喝道:“还说?”</p>
煤黑子在旁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啊哟,千总看过来了。”</p>
众人一惊,就在这时,军阵似乎一阵『骚』动,然后欢呼声响起,最后越来越响,一片片的士兵站起,向一面丈八大旗下的将军欢呼,那将军策马在军阵四面行走,他神情疲惫而坚毅,他道:“我们继续前行,我曹变蛟,决不放弃一个兄弟!”</p>
“曹帅、曹帅、曹帅……”</p>
欢呼声更响,军阵中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呼声,与士兵们一样,唐廷萼奋力挥舞自己的拳头,涨红了脸,唐延福手中火铳,也是用力举起又放下,再用力举起,他的内心,再疑虑。</p>
唐廷机手中长枪,奋力刺向天空,看着大旗下那个人,那火红的披风在寒风中飞扬,他眼中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来。</p>
……</p>
八月二十一日。</p>
巳时,密密匝匝的人『潮』,再次向明军军阵前行,一波又一波的饥民持着长矛,持着棍棒,带着麻木或狂热的情绪,只向目标行进,人海中,尽多轒轀车与尖头轳等原本攻城器械,甚至还有一些投石机,被饥民们吃力的行。</p>
而一**饥民前方,也尽多简陋或是精良的盾车,蚁虫般密集的饥民后,同样是层层叠叠的步卒,持着刀盾,持着长矛,持着火器,大喝向前,一个个步阵后方,又是奔腾咆哮的数万马兵。</p>
李自成等已经豁出去了,数日残酷的战事,各营一样损伤极为严重,三家联军二十万步卒,皆尽被曹变蛟的数千新军打得胆寒,罗汝才亲将杨绳祖,亲领步军攻击回来后,罗汝才还以为死伤人数多算了一个零。</p>
不可避免的,三家将领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革、左五营越来越没有耐心打下去,还是李自成力排众议,罗汝才等这点上也支持,所以昨晚他们也商定了,今日是最后一战,集中所有兵力,真打不下,只好撤了。</p>
作为各家头领,李自成等居于后方,一个临时大大搭起的高台上,看着四方人『潮』中仍然巍峨屹立的明军军阵,李定国不由叹息一声。</p>
孙可望微笑道:“二弟在想什么?”</p>
李定国道:“我在想,曹变蛟之勇,新军之悍,我义军不如也。”</p>
孙可望道:“曹变蛟虽勇,新军虽悍,然有一个弊端,这弊端,我义军没有,王斗也没有。”</p>
李定国沉『吟』道:“大哥说的是?”</p>
孙可望点头:“四个字,源源不断。”</p>
此时李自成下达了攻击的命令,几十万人呐喊着,『潮』水般涌向前方,大地为之颤抖。</p>
孙可望深深地吐了口气:“这才是我想要的,大丈夫,当如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p>
〖∷更新快∷∷纯文字∷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