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流贼快退了。”</p>
将士们欢呼大叫中,曹变蛟松了口气,四周流贼虽然还密密围着,但显然已毫战心,今日之战后,他们也再没了斗志,看来他们不久便会退走了。</p>
只是,内心深处,曹变蛟总有一个隐忧徘徊不去。</p>
忽然,大军右翼那方贼兵爆出了一阵欢呼,曹变蛟一惊看去,第一次觉得手足冰冷,全身颤抖,他喃喃说道:“果然,流贼藏有火炮,他们运到了。”</p>
再看四周将士,这些侥幸余生的战士们,也是个个面人『色』,似乎支持他们的战斗意志全部不见了。</p>
一波的打击连着一波,流贼火炮的到达,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多面对贼兵死战不退的士兵们,都呜呜哭泣起来。</p>
“廷萼哥,怎么办,怎么办?”</p>
一个同乡对唐廷萼哭道。</p>
唐廷萼紧握拳头的手青筋暴『露』,他咬牙切齿道:“会有办法的,曹帅一定会有办法的。”</p>
效仿松山之战时的防炮手法,曹变蛟紧急传下命令,军中立时用麻袋土袋盛土,掩护军阵,只是,区区赶制出来的少量土袋,又怎么掩护得了整个军阵?</p>
曹变蛟想过夺炮。但流贼炮阵边后,皆有层层步卒马军防护,自己又损失严重,如何夺炮?</p>
所有军官一样计可施,眼睁睁地看着流贼一门一门火炮架起,随便一数,竟超过百门。就算内中没有红夷大炮,但百门佛郎机大小炮,也是个致命的威胁。</p>
终于,流贼开炮了,如同霹雳连响,一里开外他们的炮阵中腾起股股白雾。然后数的大小炮呼啸而来,凄厉的叫声连连响起,就算他们火炮命中率不高,但数量盖过一切,呼啸奔腾的炮子,打在军阵中,还是激起一片片的残肢血肉。辎重,盔甲与兵器的残片,也随之血雨一起飞扬。</p>
“啊!”</p>
被炮子击中带过的士兵们声嘶力竭的惨叫着,七十万流贼打不跨他们,百战余生的战士,个个都拥有坚强的意志,但却挡不住炮的威力。</p>
“轰!”</p>
一门大佛郎机『射』出的炮跳跃入,几斤的炮子一路过去。血雾团团涌起,还有支离破碎的兵器『乱』舞,在令人牙碜的骨折声中,唐延福猛然摔倒在地,他看着自己,却是整个右腿都被炮切断了,惨白的骨头『露』出来。上面还残留一些肉丝。</p>
他哭叫一声:“廷萼哥……”</p>
随后剧烈的痛苦,让他在地上翻滚,唐延机与几个同乡扑上去,死死按着他的伤口。只是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怎么按也按不住,煤黑子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p>
唐廷萼眼中含泪,用力抓住唐延福的衣领,说道:“阿福,挺住,不要忘了,你还有你娘。”</p>
唐延福哭叫道:“廷萼哥,我不行了,如果你们活着回去,不要忘了照顾……”</p>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轰响,秽物与内脏,落了众人一身,却是身旁一个铳兵,被一发炮打中了身体,如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撞中一样,他整个人,都四分五裂了,内脏肠子什么散落一地,唯有脑袋连着胸膛部位会完整些。</p>
唐廷萼大吼着,将身上一根肠子扔得远远的,然后拼命抺去唐延福脸上的秽物,发现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然死去。</p>
“啊!”</p>
唐廷萼仰天大叫,其声痛苦比。</p>
……</p>
“好好好!”</p>
相比明军那方,流贼这边却是欢声笑语,李自成等人已走下高台,就那样策马,在火炮后不远看着,看那些闯营炮手,基本上都是以前投降的明军炮兵,不断的对着曹变蛟军阵开炮。</p>
这些投降的明军炮手,平日在闯军中好吃好喝,堪比老营待遇,特别此时各当家看着,更是拿出吃『奶』的力气,看家的本领,拼命的轰『射』,打了一轮又一轮。</p>
他们基本上是三人一组,一人瞄准点火,一人提出发『射』完的子铳,一人又填入新的子铳,如此循环不停,当然,有的佛郎机还有铁扣,用来闭气,只要注意火气外泄事宜,佛郎机炮,打得确实比红夷大炮快多了。</p>
看着曹变蛟军阵那方烟尘笼罩,大小炮不断呼啸过去,流营各人皆是哈哈大笑,看着官兵挨炮,就是爽快啊,早前的郁闷,争执,也全然一扫而空。</p>
革、左各人,此时也变了嘴脸,革里眼贺一龙大笑道:“多亏闯王坚持,义军才有这时,老贺我惭愧啊。”</p>
老回回马守应道:“闯王能人所不能,心思坚毅,这个盟主,名副其实。”</p>
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等人,也是连声赞同。</p>
李自成哈哈大笑道:“也是各当家的同心协力,才有了此时的痛快!”</p>
闯军每次开炮,四面贼兵就如『潮』欢呼,各人精神气,又回来了,看着那边,李定国叹道:“几十万兵马,最后,还是要靠火器。”</p>
孙可望深有同感,说道:“是啊,火器。哥哥总觉得,这仗,越来越不同了,日后我们也要有火铳,更要有火炮。”</p>
看着前方,李自成喜悦的同时,心中也重重松了口气,早前的布局。为最大程度麻痹曹变蛟等人,闯营将收罗的火炮,尽数集中在毫州,离此时战场颇远。</p>
加之此时道路难行,便是比红夷大炮轻许多的佛郎机炮也一样行得缓慢,战场又一路变动,这佛郎机炮。就走得更慢了。</p>
毕竟道路难行之处,人腿马腿可以从容而过,火炮就不行了,毕需依官路而行,随便走叉一条路,都是巨大的麻烦。战场上的形式,也容不得义军轻松等待,若不是这几日苦战,最大程度拖住曹变蛟前行,或许他们早突出重围跑了。</p>
为今日之事,自己可谓苦心孤诣,火炮一路过来都有重兵保护不说。为防止先前突围的王廷臣劫持火炮,更集中二万马兵对付他们,好在,这一切都有了结果,天意,还是站在自己这边。</p>
……</p>
“什么声音?”</p>
王廷臣猛地勒住马匹,仔细倾听,慢慢的。他脸『色』变了:“不好,是炮声,流贼的炮声!”</p>
他猛的环顾麾下疲惫的将士,喝道:“曹帅正被流贼炮轰,我们必须马上去接应他们!”</p>
十七日,王廷臣突出重围后,当日就赶到夏邑。然后一边巩固城池,一边派人到开封城求援,但此时官场效率,加上时间短暂。那边还没有任何反应。</p>
只有归德府知府李振珽,虽然得知此事非常吃惊,也立时答应了王廷臣的使者,愿意派遣兵马到马牧集接应,再远,他的部下就不敢走了,连二位伯爵都难当数十万流贼兵锋,他们区区一些当地守兵,哪敢深入重围?</p>
不过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颇为难得,王廷臣布置完夏邑之事,挂念曹变蛟安危,还有自家的新军营,顾不上多休整,十八日,就率自家的骑兵,一直在流营外窥探,意图找到能接应被围大军的良机。</p>
只是,闯贼显然也有布置,他们的二万兵马紧紧缠着自己,特别最后有二千老营加入,更是难缠,他虽然领军四处袭击,但却总是战果不大,几天反复的搏杀中,反而伤亡越多,特别马匹折损严重。</p>
此时,闯贼侄儿李过,就率那二万兵马在数里外虎视眈眈窥探自己,他年纪虽小,却也狡猾非常,哨骑四处下,己方踪迹,总是很快就被他发现。</p>
王廷臣最担忧的是闯贼火炮可能,他四处寻觅,却在李过纠缠中,始终找不到踪迹与摧毁机会。</p>
此时,他最大的担忧还是发生了,更是心急如焚。</p>
听到王廷臣的命令,麾下将士,都毫不犹豫答应,只有一个亲将犹豫一下,劝说道:“大帅,不能去,曹帅已陷入重围,我们过去济于事不说,也恐怕会……”</p>
王廷臣大怒,马鞭劈啪一声抽在他的身上,那亲将脸上也带了一道,立时红辣辣的,鲜血渗出,那亲将只是倔强地看着他。</p>
王廷臣怒气慢慢消沉下来,叹道:“某与曹帅情同手足,亲如兄弟,岂能见死不救?不去的兄弟我不怪他,敢去的,都随老子来!”</p>
他大喝一声,快马一鞭,当先而去,麾下骑士,紧随而上,那被抽了一记的亲将,一样紧紧伴随王廷臣身旁。</p>
……</p>
呼啸声不断,闯军的炮,爆雨般打来,而且越打越准。</p>
轰!又一发炮『射』在遵化镇孙副将身旁,眼前几个人影血肉横飞,一个枪兵踉跄着跌在脚下,他半边肩膀都被打没了,他嘶声大叫,却又一时未死,滚在孙副将身边,血肉模糊只是哀嚎。</p>
孙副将助的看着这一切,他大声哭道:“……老子的兵啊,老子的兵……”</p>
曹变蛟头皮发麻,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他眼睁睁地看着流贼发炮,侥幸余生的将士,一个个凄惨的死去,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想到这里,就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p>
看着孙副将痛苦的神情,曹变蛟面『色』苍白,王兄弟将他的新军营交给自己,却落得如此,自己如何向他交待?</p>
他心一横,断然举起自己的马槊,喝道:“冲,向前冲!”</p>
也就在这时,流贼阵地,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随后各方呼应,然后蹄声滚滚有若奔雷。</p>
却是闯贼集中了所有马兵,近四万骑『潮』水般向军阵涌来,然后马兵后,又是数的步卒,再是黑压压边际的饥民,人马『潮』水,如洪流般漫过大地。</p>
只在转眼间,流贼人马,就淹没了明军军阵,曹变蛟的方阵,再没有抵抗能力。</p>
“大帅,快走!”</p>
一些部下,拥着曹变蛟上马,四下的人『潮』中,曹变蛟回头看去,麾下或拼命奔逃,或是原地苦战,然后一个一个死去,他心中忽然涌起一句话:“慈不掌兵!”</p>
早知如此结局,当日抛下新军可好,或许可以保存更多兵马。</p>
只是,想让自己放弃将士,何等困难。</p>
何谓慈不掌兵,就是如此的血淋淋,如此的残酷。</p>
我没有做错,曹变蛟对自己道。</p>
只是回过头来,两行血泪,从他双目中流了下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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