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刻所望皆为黄沙，单调的黄色和天空似晴非晴、似阴非阴的天空在远处相接，如两块粗糙的麻布缝合，天在上，漠在下，两条蛇如随手可轻易碾死的蝼蚁般在两块麻布的夹层中艰难爬行，而缝合处可望而不可即，漫漫天空似要倾轧下来。</p>
仅作为看客，林涟漪已觉压力，更不需提乘曦和吟暮了。</p>
可惜虽能感知乘曦所感，却不能知晓乘曦全部记忆，林涟漪甚感惋惜。也是因此，她至今不能确悉乘曦和吟暮在找什么，但见二妖如此重视之，应当多半是那能够超越神的世外之物了。</p>
竟是有人指点！</p>
林涟漪惊叹，既然她们有目的地前往西北大漠寻找那世外之物，必是有人先于她们知晓其存在，而后机缘巧合之下指点于她二人。</p>
她想起凌飞雪、千羽林弟子都提到过的关于西北大漠那位神的传说，洛郸城起死回生，莫非并非有神，而是那世外之物暗中作用？</p>
这倒是有可能。却不知先于乘曦和吟暮知晓其存在的又是何方神圣？</p>
林涟漪暗自嘀咕道：“堂堂凌飞雪凌教主都不知道的东西，那位高人必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p>
如此又前行二日，林涟漪真切觉得乘曦的身体已快撑不住了，维持保护身体的护印是一笔消耗，不断前行极少休息亦是一笔消耗，更重要的是内心越发深重的绝望，如同头悬利斧却不知何时落下，终日惶恐，还不如给一刀来得痛快。</p>
同时，她亦感知到，吟暮的身体温度有细微的上升，应当是在尽量减少消耗，毕竟一路上可猎之食太少，林涟漪只偶尔“有幸”尝到过一些大漠特有的草木兽虫之味，如枯木毒虫一类的。以如今之状态几乎可说是“行”以待毙了。</p>
西北大漠的阳光依旧旺盛，丝毫不顾阳光下即将晒成尸干的两条亡命之蛇。</p>
“一黑一白，无论何种颜色，在这里，都会化为黄沙的。”在大漠里的第十二日夜里，面对突如其来即将临近的狂风，吟暮绝望了。</p>
原来至极癫狂的暴风并非呼啸，而是席卷着黄沙，在黑夜里狂笑，如满天繁星般众多的黄沙在空中摩擦私语，议论着如何吞没两个外来者。</p>
月光昏暗，勉强隐隐可见：狂风以沙为身，舞成漩涡，巨目竖立，虎视眈眈。其高不可见，其广不可测，慢移步履，如万重山峦，倾轧而来。</p>
即便以全盛之态，尚不能保证躲过大漠狂风，更何况如今二妖虚弱至斯！</p>
林涟漪虽知乘曦吟暮必能脱逃，犹为自然之威所撼，不免为之狠捏一把汗。</p>
“化为黄沙……”乘曦语带绝望，却有无限不甘从中透露。</p>
“不！”乘曦绝望大吼，内丹疯狂运转，灵力外溢，蛇身一转，极力逃亡，吟暮亦跟上。</p>
她们不知道还能逃亡多久，或许很快就将被吞没，但生命就是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啊。</p>
身后两条蜿蜒的轨迹不久便被紧追而来的狂风席卷入内，大漠就是这样，死了的生命不会留下任何存在的证据。</p>
黑夜里看不到前方，林涟漪只能感受到身旁吟暮的身体，和乘曦的身体一样，把平生所积累全部用上了。</p>
直到狂风逼近，一股强大的吸力开始威逼蛇身，乘曦吟暮施法紧贴沙面，不肯就范；直到满地黄沙纷纷迎合着狂风起舞，乘曦吟暮以灵力为手，抓向更深的地面。</p>
她们像植物。</p>
林涟漪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p>
植物是最坦白的生命形式。</p>
因为植物通过无言的方式感知彼此的存在，她们亦可以无言的方式感知彼此，它们和她们都不需要语言。人族就不一样了，语言意味着欺骗，欺骗构成了人族的繁荣昌盛。</p>
林涟漪于此刻想到这一点，还因为植物最贴近地面，它们的根与大地相连，这岂不就是此刻乘曦和吟暮的状况吗？</p>
不能依偎于大地，便迷失于狂风。</p>
然生命是斗不过自然的。</p>